然而这个自私又卑劣的男人,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我和他,的的确确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所以才这样真情流露的吧……
我悲怆的看着他,生平以第一次滋生了这么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我是这个男人的亲生儿子,现在是不是就没这么痛苦了?
然而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过了一秒,一个作呕反胃的感觉袭来,我再度挥开戚三翰的手,难受地弯下腰,狠狠地吐了一阵,将胃里所剩不多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也将脑海里滋生的谬妄念头吐进秽物里,汇入浑浊的雨水中,一并流进了下水道里永不见天日。
耳旁传来戚三翰焦急不安的声音:“儿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爸爸带你上医院,现在就去,走……”他不敢再拉我,只伸出手,想用袖子帮我擦去嘴边的秽物。
我本能地打开他的手,戚三翰讪讪地收回了手,讨好似的对我一笑。
或许是我刚才已经冲着戚三翰发泄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不满,又或许是腹内有了个新生命,我对这个怯懦无能男人的满腔恨意仿佛消去了一大半,他再也不是自己臆测出来的面目可憎了。
可要我原谅这个卑劣的男人,我又做不到!
雨幕中,一辆公车缓缓的由远而近,我深吸一口气,回头对戚三瀚说:“我刚才说的话没有骗你,不管你信不信,我妈离开肖家的时候,就已经怀了我!肖惟扬才是我爸!”我顿了顿,继续道,“还有,请你放过我妈吧,别再来这里了!她如果认出了你,会再疯一次的。”
我不知道哪一句话重重地刺伤了戚三翰,他面无血色,呆呆怔怔地愣在原地,缩着肩膀,佝偻着背,一语不发地站在我的身旁,直到我上了公交车,他都没动一下。
看到了戚三瀚的痛苦和落寞,我没有一丁点报复之后的快感,只觉得身体很累,很冷,茫然不知所措。
浑浑噩噩的到了银行,我才知道,卡上的钱不能全部取走,因为已经超过了二十万,银行规定,取款超过二十万的,必须要提前一天跟银行预约才给办理。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
银行经理善意地提醒我,可以取19.99万,我大喜过望,依言取了这笔数目。
那也够了。
我不是一个花销大的人,我的生存所需很低,那一年高考一结束,我离开金家时身无分文,也没有找到工作,不得不饿一整天,晚上到kfc过夜。
可惜这张卡上还剩有4000多块没能一起取出来了。
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取出了了。
我庆幸今天出门时带上了身份证和银行.卡,这是上医院养成的习惯,小砚砚第一次生病住院时,我还是一个生手,什么证件都没带,还好医院善于变通,没有一板一眼的按章办事,可就算是这样,也差点延误了小砚砚的病情,从此,只要上医院,我都会将身份证和银行.卡带在身上。
我捏着一个厚厚的纸袋,那是银行赠送给我的,里面装了刚刚取出来的19.99万。
我一直以为20万会是一个庞大的天文数字,却原来,一个纸袋就能装下。
外面灰蒙蒙的天还在下着雨,滴滴答答的水珠儿迸溅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远处的店铺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红色跑车,我看不清车里的司机,心里却笃定,戚三瀚还是追来了。
他大概是不信我的话了。
又或许,多年监狱的生活,他心里就一个要和妻儿团聚的梦想支撑着他坚持了下来,现在梦想破碎,他一时无法接受,索性自欺欺人,将我的真心话,当成了发泄情绪时说的气话。
我钻进一辆出租车后,毫不意外的,那辆红色跑车就缀在后面。
“先生,去哪儿?”司机一连问了我几次,我才回过神来。
猛然之间,我发现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处是我的容身之所。
我这一生的智慧,在这一刻充分发挥到了极致。
“就往前面开吧。”我打起精神,思忖了一会儿,一边对司机说,一边取出手机,点开高铁网站,查看羊城去往阆城的班次表。
我的老家奚县就是阆城的一个小小县城。
我当然不会再回去奚县了,这张高铁票只是一个烟雾.弹,虽然在金蠡发生车祸之前,我是计划着带小砚砚回奚县度过一生的。
记得金蠡诉说平行世界的梦境时,曾提过他和肖家一度满世界的寻找我,或许,羊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对,就留在最危险的羊城!
我打定了主意,刚要确定购票时,猛然僵直了全部动作。
不行!太刻意留下踪迹了!
金蠡和肖夙宸又不笨,况且他们身边还有一个号称羊城最厉害的金牌律师江淮沼,我这点小聪明在他们的面前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闭上眼,想要静静心,可是司机聒噪的声音却钻进我的耳朵里。
他极力想和我聊天,但因为我没有回应,他便自顾自的说起话来,一时痛批滴滴抢生意,一时埋怨现在的物价太高,钱不好挣,还有两个小孩要养……
我烦躁的听着,等过了几个红绿灯,竟然看到了一个高高竖起了的牌子,剥落的红漆写着“华南花鸟批发市场”几个大字。
我心里一跳,感觉老天都在帮我。
我曾经跟着李琪琪到过这个花鸟批发市场进货过一些宠物用品,那里店铺林立,各地跑来挑选宠物的商家来来往往,鱼龙混杂,街巷又四通八达,我去过三次,三次都迷了路。
那时的李琪琪还很气恼的和我说:“我已经够路痴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路痴!好在你带了手机,不然真找不到你了,街上的监控都是几十年的老东西,就是个摆设,早不能用了!”
“在前面停下。”我打断了司机喋喋不休的话,取出了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他。
“现在都用微信或者支付宝付钱的了,哪还用现金啊?”司机停了车,似乎还没想到我会选择这里下车,更没想到我会用最原始的纸币交易,“我……我可能找不开……”
“手机坏了。”我不想多说一句话。
司机无奈,东翻西翻了一阵,嘴里嘀咕个不停,不知是真找不到零钱,还是不愿找我零钱,好一会才找齐了我的零钱。
虽然这只是花鸟批发市场的其中一个小侧门,还下着连绵不绝的大雨,可是门口仍旧停靠着各种类型等着生意上面的车辆。
大多是改装了的面包车,车厢宽敞,可以遮蔽风雨,用来拉载小型宠物再合适不过了。
也混杂不少的黑车,毕竟一口价,车费便宜,很多结伴同行的人都会选择坐这种拼车。
只要钻进其中的一辆车,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即使手眼通天的人金家和肖家找到了这里,也难以找寻我最后的踪迹。
远处已经有等候多时的司机看见了我,大声问我要不要去花城,还有一个位置。
其他司机不甘落后,争相问我要去哪儿。
一把花伞移到了我的头顶。
还是戚三瀚,他追上来了。
他的脸色失去了熠熠生辉的神采,跟两年前我去探监时一样颓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看来,我先前冷漠的话,到底是起了一些作用的。
“你要去哪儿?雨大,先上车,好吗?”他下车时没有熄灭引擎,拿了一把伞急冲冲地跑到我的身旁,伞身全搁在我这边。
他对我还是如此的关怀备至,明明刚才被我狠狠伤害过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