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留孙绍祖吃了饭,想和他说些事。但他那性子岂能静下来,不过随口回两句便坐不住,大大打了个哈欠,便推说困了,要回屋子睡觉去。
赵夫人见他这么模样,少不得又是一阵气:“青|天|白|日你肯睡去?必定又要往外去胡闹!”
“我不往外去。”孙绍祖下了小炕,笑道:“我瞧瞧先大哥哥去。”
“哪里也不许去!你给我坐下!”
孙绍祖没法子,只得站住了,见赵夫人面带怒容,知道不可转圜,插科打诨是绝过不去了。于是扭头回来,仍在小炕上坐下。
“我看你是成心气死了我,你才高兴。”打发丫头婆子们出去,赵夫人一指头戳得孙绍祖脑袋前后仰:“老老实实告诉我,那杯酒是不是你逼着你哥哥吃的?”
知儿莫若母,孙绍祖心里想什么,再没比她更清楚的了。
见她猜中了,他索性破罐破摔,横竖在倚杏院里也没必要费劲掩藏。他混不在意,只拣桌上的干果来掰着吃,口中说:“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不成?我不过瞧他半点荤腥不沾染,酒也不吃,那有什么意思?他又不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光坐着叫人参拜敬仰就成。我不过说了两句硬话,他也没过分推脱,仰头吃了。谁晓得他病这样重,不过吃了一盅就受不住。我还没怪他生得太弱,反来扫我的兴。”
赵夫人气道:“你若真瞧上他,索性下手重些,叫他一病死了,倒也是桩事体。如今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究竟牵着谁的心?孙绍先是长房嫡出,在府里原比你更体面些。好容易回来了,老太太必然更疼他。你偏要在这时候上前去伤了她的眼珠,纵然她再疼你,也要骂你。”
说来道去,总归是孙绍祖自个儿蠢笨,又不晓得变通的缘故。
“我虽厌他,却并不曾想着在这时候动手害他,母亲当我真蠢笨得这样了?我还记着他们大房里救了合睿王这回事,绝不敢在此刻就动手。”孙绍祖捏着一枚干果,却没兴致吃,只得原样放回去。“那日饭桌上说得太稀奇古怪,寻常人谁信这个。我只当是他们在扬州穷得肉也吃不得,酒也买不起,这才编个幌子,说是不能吃。谁能想到真是这样,真真叫人头疼死了。”
孙家长房能回京城来,原是因着在扬州时救了当朝合睿王的缘故。这位合睿王很了不得,是先帝遗腹子,托生在太皇太后腹中。虽是弟弟,太上皇却将他当做儿子一般养大。才落地就封为王爷,赐号合睿。自小在京里金尊玉贵养了数十载,后废太子出了事,他才往边关去。没料到他竟是个将才,战无不胜,挣了许多功勋在身上,倒使今上更看重他。
能救下合睿王,这是极大的福分与运道。孙家长房不知烧了哪路高香,才有今日这好命。因着于合睿王有恩,皇上才额外开恩,命他们回京。何况孙绍先年纪虽轻,却是孙家最出众的子弟。小小年纪已过了县试,一早攒了秀才之名在身上。说是过了生辰就要回大同去考乡试,若过了就是贡生。孙家上前对他寄予厚望,将族中日后的荣耀都寄托在他身上。纵使孙绍祖再厌他,也不会在这时候动手。何况是这样拙劣的手段,若不能除去孙绍先,反过头指不定要把自己折进去。
赵夫人何尝不知道这点,不由叹息:“老太太原就更疼大老爷些,那些年大老爷在扬州,老太太见不着他,这才多疼老爷了些。如今他们举家回来,又于合睿王有恩,更了不得了。倘使老太太再偏帮他们,只怕这孙家连咱们落脚的地方也没了。我的儿,你也该想着读书上进,为我和你老爷争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