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4露风华叹品貌一流,展气度表姿容无上
孙家原系大同人士,到了孙旭这一辈才将根系伸入京城。尚未好好经营,就开罪了忠顺王,长房一家子全叫贬去了扬州。这些年二老爷孙晖在京中也算得费心周旋,只是他们终究是刚兴起来的人家,无论是积攒下的人脉,还是整个家族的气度风华,都远不如那些家学深远的门阀之族。
孙旭和周夫人久不回京,扬州虽然也是一等富贵处,其繁华究竟不如京城。此刻脚已踏上京城的土地,但心却还悬在半空中没落下来。父母都这样谨慎小心,后头三个姑娘自然更束手束脚,规行矩步,只瞧着眼前一亩三分地,唯恐叫人看去,反招人讥笑。
贾亮见状,面上虽无异状,私下却不免生出轻慢之心。模样仍是谦卑的,可说话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带出三分敷衍:“二老爷接了信,原想告假来接。只是实在不巧,今日合睿王忽而往武备库去了,严令官员务必到场。二老爷没法子,只得穿上官服仍当值去。走前留话,说是到了夜里再举家用顿团圆饭。”
二老爷孙晖在兵部谋了个职位,如今是武备库司弓,专管皇嗣用弓之便。官职虽不大,却是个实差。能面见天颜,哪怕七品官也有千斤重。人手里有了权柄,在官场上又得了势,行为处事难免硬气些。孙晖虽是次子,但孙旭不在京里,这些年俨然已是一家之主的姿态,底下人也都将他视为家主,谁也没想到孙旭竟然还有回京的机会。
一家子才回京,脚跟还没站稳。孙旭力求稳妥,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发难,只道:“二弟是官场上行走的人,自然公务为重。接人不过是小事,何必他亲身前往。”
“正是这么说,二老爷也真是忙得不得了……”贾亮还想再说些话,忽然感到寒芒侵身。一时如芒在背,威压骤生。不由侧头望去,但见是个十四五岁模样的俊雅郎君,疏漠冷淡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眼中并没有展露出厌恶或不悦,恰恰相反,平淡到波澜不惊。像极了那些真正门阀世家里养出来的郎君,生来血脉里就流淌着士族自带的骄傲与尊贵。周身的气度和光华自成风骨,就这么站着,不必锦衣华服陪衬,自然而然地表露出上位者应有的从容不迫与冷淡端凝。
贾亮倏然心惊,看他跟在孙旭身侧,那眉梢眼角的风范,莫非正是长房的郎君孙绍先?长房竟能养出这样风华出众的郎君!
“想来这就是咱们府上的先大爷了,郎君真是好风貌……”
这样奉承盛赞他容貌风姿的话,孙绍先在扬州时早已听得烂熟。他不予理会,面容清淡疏冷,只问贾亮:“马车在哪里?”
过分优越的容貌有时也会成为烦恼,孙绍先早已练就水波不兴的涵养功夫,却不愿意让周夫人和三个妹妹也跟着在街头巷末成为谈资。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兴致极淡,贾亮及时收了话茬,引着主家往马车方向去。
不多时孙府已至,门房一早瞧见了,忙大开金柱大门[1],又命人往里去传话。孙老太太和二房大太太周夫人坐在一处说话,闻言忙道:“快请进来。”
又过片刻,便见孙旭领着妻儿进来。进了屋子便跪地叩首,哽咽着说:“母亲,儿子不孝,过了这些年才能回来给您老请安。”
“快起来。”孙老太太见他风尘仆仆,分明走的时候还风华正茂,如今回来,鬓角却已染白霜。想到他一去数十年,就是逢年过节,无诏也不得回京,眼下见了,泪意越发不能忍住,抱着他哭了一回。
赵夫人恐她过分伤心,忙劝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老太太反倒哭起来。瞧瞧这几个孩子,都给吓住了。想亲近老太太,又怕惹您伤心,个个都不敢上前来。”
孙老太太这时候才想起看孩子,拿帕子揩去热泪,叫孙绍先上前去,盯着他细细端详了一回。又叫丫头拿西洋眼镜来,举着再细细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