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令秋发愁。
而金澜却只是想到,现在洛纬秋大概是开了灯。
而他现在,竟连那些隐隐的模糊的光斑都感应不到了。
忽遭变故,一颗心本就在泥泞中挣扎着,早先金澜只以为是暂时出现视力障碍,应该很好恢复,但发觉此刻境遇更糟,心便更加沉重。从医院到现在,他没怎么顾上自怜,反而不是在安慰洛纬秋就是在担心洛纬秋,可这一瞬,这他意识到洛纬秋开了灯的一瞬,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很有可能继续失明下去。
而继续,意味着几个月、几年,或者余生。
“我……”出问题的是视力,可金澜再开口时,声音都已经变得生涩起来,简直像心中的巨石拴在了声带上似的,连音调都是往下走的,一句话说到结尾,只剩模模糊糊的气音:“算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洛纬秋看着眼前这张脸,瘦得下巴颌线条都比之前锐利了好几分。他忍不住伸出手,手指轻轻插入金澜发间,帮他一绺一绺地将稍显凌乱的头发捋整齐。
人轻,头发也轻,他的手像伸进了林间的细风中,这手感他之前体验过,此刻重温旧梦,不觉心满意足,只憎恶时间无情,何以将当初的两个人置于这样的境地。他们挨得并不十分近,却也不远,足以让洛纬秋在灯下看清了金澜双眉下的一双眼是如何紧紧闭着的,也足以看清那睫毛是如何严密防守,不肯将内里的世界剧透半分。这其实也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舞台的帷幕落下,只是以前都是短暂谢幕,他只要待到新的表演上映就好,他知道这世界还会有鲜花与明媚,他满怀信心。然而此时此刻,今时今日,他也意识到了也许这次谢幕的期限是永久,所有的目光,盈盈的,粼粼的,哪怕是含着伤人的冰的,都已告罄,统统没有了。
金澜不会知道,坐在他身边的人难得地与他心情同步了,他只是听到洛纬秋温柔地说:“那我先烧水,然后你洗个澡,早点休息吧,好吗?”
金澜点了点头。
然而嘴上说得容易,真到了付诸行动的那一刻,金澜又想到了他与洛纬秋的第一晚,他在他面前脱衣服的事,心中的弦瞬间绷紧了。
“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洛纬秋皱了眉,打断他的话,语速飞快:“你想要自己洗?你现在能自己找到热水开关么?你知道洗发水沐浴露放在哪里么?你确定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不会一不小心摔倒么?”他顿了顿,继续恐吓道:“要是摔到头,会影响视力恢复吧。”
温柔刹那消失,严厉倍增。他自己说着说着,心中突然窜起火来,他开始生气:“难道就因为我看过你的裸体,现在就没资格帮你洗澡了?学长,你心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现在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平时看上去那么成熟的人,怎么不能对我公平一点客观一点?好吧,你想赶我走,那我就走,后果呢?你一个人在家里又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洛纬秋气鼓鼓地,仿佛之前拦着金澜找其他人来帮忙的人不是他似的,然后撇下金澜,自顾自烧水去了。
这样胡搅蛮缠一番,金澜倒是被他训得哑口无言,一时也分不清谁对谁错了。他只察觉到洛纬秋起身走远了,而他一个人被遗留在原地,手足无措,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抠着布料。他一个人在原地坐着就立刻被与有生机的大陆切割开,整个人越漂泊越远,直至变成大洋中央孤零零的岛屿,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寂静的浪花拍打着、步步紧逼着,几近没顶。
所幸洛纬秋没有离开太久,水烧好后他就回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金澜,将他往浴室里拖。金澜愣了愣,也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可在浴室门口时金澜就扶着门不肯进了。洛纬秋于是直接上手,外套,毛衣,衬衫,剥到裤子时金澜不答应了,拉着自己的腰带不松手。洛纬秋皱着眉,拽着他的裤脚向下拉扯,金澜红着脸不肯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