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开森伸掌探着风中飘着的细雪,说:“不用,我坐车来的,你们俩只骑了马,还是趁着雪不大时抓紧回府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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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渐大,袁牧城披着大氅骑在马上慢行,一路缄默不言。何啸亦是披了满头的白雪,就这么骑着马跟在他身后。
袁牧城想了很久,思绪随着卷起的飞雪从阇城一路旋到了御州。
他在那里见到最多的不是草野川地,而是交战的兵马和倒伏的将士。情义置于军令之下,铁衣酒里沾的是血味,军帐里枕的是戈甲。可朝廷中人不了解边境之苦,亦是全然不解靖平王府奋力征战讨赏,为的从来都不是战功和名头,而是那点能养得起将士的粮食和俸禄罢了。
可袁氏忠心赤胆,却偏养出了一个浪子。他正在太平之中享乐时,边境战火纷飞,袁皓勋痛失义兄独留于世,袁牧捷双腿残伤理想破碎,袁牧晴放弃私情不让须眉,他们失去的东西,是一辈子也讨不回的。袁牧城一直都明白,所以他顶着冷眼在营中勤学苦练,身浴鲜血也要从尸堆中求生,为的就是弥补。
可纵使他心甘情愿套上枷锁,一辈子受限于家国情义,把沙场视作归宿,将制敌当作任务,变成一个只想着杀敌致果的工具,也永远放不下歉疚。
他恨极了沙场,也恨透了自己,所以他用了八年的时间麻痹自己,许久不与那些套在他脖上的铁链斗争,不去想七情六欲,不去挣扎,可他终究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
他享受能挑起他欲望的每一次情动,贪图江时卿的挑逗,却害怕那个人当真只是因为刘昭烨才会接近自己。
欲念作祟,他不能免俗,甚至又想借着酒劲放肆一场,哪怕江时卿寡情薄意,他也愿意放下姿态向他讨一场鱼水之欢。
太荒谬了。
袁牧城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竟会得到为了一个男人,情愿再被套上一个枷锁。
简直是太荒谬了。
不知不觉中,夜幕已落,袁牧城才回了些神,便侧首对着身后的何啸说:“何啸,雪大了,你先回府。”
何啸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这点雪不算什么,我跟着主子。”
这两人一同长大,任谁心里揣着事,另一人大抵也能猜到七八分。
何啸虽不知那晚江时卿与袁牧城说了些什么,但也能肯定他今日同这天气一般愈发恶劣的心境便是因为江时卿。纵使先前袁牧捷出事后,他也瞧见过袁牧城这般低落的模样,但那模样还是与今日有所不同,他瞧着心里担忧,便不放心地跟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