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说起这些话,语速不疾不徐,语调也没有太大起伏,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人往高处走,怪不了谁——还有两行,咱们得快点了。”沈母搓了搓手握紧锄头,每一下落锄挖出的萝卜坑都大小均等深浅合适。
“后来发生一些事,我怀孕了,我想一个人把孩子养大,没有爸爸也没什么。但我的孩子可以没有爸爸,他们夫妻俩却不能没有孩子……
整整两年,我没见到壮壮,后来他生病,我溜进去看他,壮壮病成瘦猴了。我偷走了他……是的,我‘偷’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逃回祖祖辈辈生活的偏远山村里。
那里只有小学,壮壮也就只能读到小学。也就是那样落后的环境,没有信息素注册,裴家才找不到我们,他们大概也懒得找——后来,他们彻底放弃过问我们,他们有了个出色的儿子,后来又夭折了,大喜大悲之后就遗忘了我们这样无关紧要的人。直到现在,壮壮会挣钱了,他们又找回来了。”
沈母把整块地都种上了萝卜,满意地长舒一口气。
“孩子啊,壮壮给你那些委屈,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脑子转不过弯来,喜欢聪明人喜欢得钻了牛角尖。”
殷未低头无可奈何地微笑,“委屈谈不上。但我不理解他的喜好。”
沈母叹息:“从小,他没有爸爸,村里的孩子都笑他,说他是个傻子、臭捡破烂的,没有人会喜欢傻子,活该他被抛弃……他就希望自己能聪明些,做大官挣大钱还不变坏。他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聪明,才永远不会被抛弃……
未未,壮壮跟我说过,请左耀做家教,你们俩一起学习,生出来的孩子才会聪明,不会被人看不起……他是傻,以为你是辍学出来打工的……唉,我那傻儿子……”
太阳已坠到地平线下,暮色四合,视觉逐渐失去主场,嗅觉随之灵敏起来。殷未闻到从农家小院飘来的饭菜香气。
家的味道。
“去吃饭吧。”沈母抖落浮土,把锄头扛在肩上,“我告诉过他,alha也得学做饭,家是两个人的,别在家充老大……”
殷未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许多片段:沈茁说要他和左耀都住下、沈茁骑车在尾气中狂追、沈茁提着蔬菜瓜果上门……都在他心里涌动。
心一乱就顾不上看路,脚下被什么绊住,沈母及时搀了殷未一把,“小心,原本这里种的桑树,壮壮有天睡醒突然全砍了,说梦见你怕虫子……这傻孩子……”
殷未的心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