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站起身来,走到那个正对着我的最大的那只罐子跟前,在旁边的操作台上鼓捣了一会儿,最后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对面的那只罐子里的雾气慢慢散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杂乱的黄褐色物体。它们慢慢的开始扭动起来,我才终于意识到,那似乎是章鱼的触角。
它们慢慢推开,露出被包在里面的一个长头发的男人。
他突然睁开眼睛,眼珠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我瞪着他,想要逃跑却动弹不得。他张开嘴,牙齿分明有好几层,又尖又长的扎在牙龈上。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那些鳞片够不够坚硬。别担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把你修好的。”
他面对着我,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是我在他眼中变了模样。我能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些全然不同的东西,他分明是在透过我,望向了另一个人。
“看着吧,我们的女儿,会——”
……
……
“……!!”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眼前的一切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白色的墙和米黄色的天花板。右手边的窗户是打开着的,窗帘被一阵又一阵风吹起来,就像两只鼓鼓的帆。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伸出手抚在胸口上,心跳快得就像是要从我的嗓子里蹦出来似的,但至少表明我还活着。包围着我的不是水而是空气,我再次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是我的卧室。
对了,昨天晚上我回到韦恩庄园了。
潮水一般涌上来的疲惫感和一身黏糊糊的冷汗同时在提醒我刚才的梦境内容。我逐渐平静下来,深呼吸了一下,却还是不敢闭上眼睛,生怕在黑暗里再次看到那些令人不安的场面。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这段过去了。没错,它们不仅仅是一场梦,而是一段怎真实发生过的经历。我不知道是什么诱导了这段记忆重新潜入我的梦里,或许是因为回忆。但我不知道扣动扳机的主犯是谁,是照片,是银色头发的男孩,还是那句道歉。
兴许是哪一个也逃不掉干系。
其实昨天晚上到家的时间并不算完,全靠迪克把车开得很快——说不定一点儿也不输那位不要命的夜班司机——大大的缩短了从纽约回到庄园的时长。睡前我帮外公换了药,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属于纽约快餐店的夜晚,在我们分别之前,面对皮特罗的追问,我还是把近期自己不在纽约、要回哥谭照顾生病的亲人的事告诉了他。
沉默片刻之后,他问出了那个我一直不想要面对的问题。
他问:“那么,你会用你的能力帮他治疗吗?”
我答:“不会。”回答的很快,真的很快,即使心中是动摇的,但语气里却没有一丁点儿犹豫。
他追问:“是和你说的那件事有关吗?”
这一次我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任由噩梦把我整个儿囫囵吞下去。
感谢庄园的供电系统长时间保持在正常运转的状态,才得以保证卧室以及洗漱间的顶灯永远都是足够明亮的。我把那些汗湿的睡衣丢进洗衣篮里,在浴缸里放满水,然后把自己真个人都沉到水里去,从头到顶。
在身为一正常人类的时候,我在水中憋气的最高纪录时长是一份二十七秒。这个水平放在未经过训练的人群中算是中规中矩的成绩,或许可以算得上是稍微靠前一点的。我坐在浴缸里,上半身慢慢向后仰,最后整个滑进水中,然后在水下睁开眼睛,默数的同时盯着天花板。透过睡眠再看顶灯的时候,它就不再那么的刺眼了,似乎直视那道光源变得容易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