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是王子腾从中帮了忙,如今看来倒是他多想了。
不过再仔细一想,如果王子腾真有这本事,为何不贾琏送去做那笔帖式呢?
可若是贾蓉并非王子腾帮忙,也就说明他有了别的门路,可见是跳出去了。
虽说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但当真说起关系来,则是‘贾王史薛’四家关系最好。
他们不仅是姻亲,更是利益相连,而这四家中,真正有实权的,则仅有王子腾。
史家两兄弟,史鼐并无才学,世袭的保龄候,史鼎倒是有些真本事,救驾救回来一个忠靖侯,可自那以后,身体就不行了,如今虽然领着官职,却是闲差。
“瞧老爷您说的,孙儿这从小到大,也就认真读了两年书,在王叔父那边都是没牌面的,又能认识谁呢?说不得是我那还在道观修仙的老祖父以前的情分吧。”贾蓉满脸苦笑,两手一摊,大有一副我是菜鸡我谁都不认识的架势。
贾政仔细想想,觉得贾蓉实在没必要瞒着。
再说……贾蓉恐怕也没说错,他就算钻营的再凶,也不至于才两年就把自己钻营到西山大营去,估摸着真如他所说,是贾敬以前留下的香火情吧。
贾政顿时失望:“既如此,那你日后好好干,莫要再像从前那般混不吝。”
贾蓉立刻举手:“是。”
贾政瞧着眼前风华正茂,正是神采飞扬年纪的侄孙,终究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背着手就走了。
送走了贾政,贾蓉就回来了。
“谈的怎么样啊?都说了些什么?”贾蓉回来的时候,范婉正在嗑瓜子。
新进的五香味的瓜子是昨儿个薛家送来的,据说每一颗都是精挑细选过,打算送到宫里去的,如今得了两筐,两府各送了一筐。
范婉得了瓜子,刚刚还特意让瑞珠跑了一趟荣国府。
之前薛宝钗没能选上伴读,范婉还特意去赔了礼,那薛姨妈哪里敢收,又给送回来了,还附送了一筐瓜子。
由于参选伴读的事儿薛宝钗丢了面子,这些时日一直没出门,再加上热症缠身,很是不舒服,贾宝玉日日上门去探望,如今俨然一幅已经忘了林妹妹是谁的样子。
贾蓉刚坐下瑞珠就送上一碟剥好的瓜子仁。
“他老人家能说什么?左不过问我这笔贴式是从何处谋来的罢了。”贾蓉这两年在国子监读书,对贾政早已没有之前的滤镜,如今在看他所作所为,只觉得虚假的很。
“哦?那你是怎么回答的?”范婉好奇的问道。
“我又能说什么?我怎知为何就突然选了我做那笔贴士,说不定是夫子看我喜爱,便推举了我吧。”贾蓉盘膝坐在罗汉榻上,捏着瓜子仁吃:“亦或者是我那修仙问道的祖父给我留下的香火情。”
“你当真这般说了?”
“嗯。”
范婉这才笑了:“你如今可算是长进了,我就算走了也放心了。”
“娘你要走吗?”贾蓉顿时急了:“你怎能有这样的心思?何时有的?”
“我不是说了吗?要给你铺平路才走。”
贾蓉一听这话,顿时蹙眉说道:“若这笔贴士就是你给我铺平的路,我不当就是了。”
“胡闹。”
范婉横了他一眼:“这笔帖式是多好的差事,没见那荣国府的二老爷想要还没有呢。”
“可再好的差事与娘比起来都是比不了的。”
“我知你孝顺。”
范婉叹了一口气:“只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当初我能还阳,也是因为我答应了阎王老爷要为他办事的,如今我困在这宁国府不得出门着实不太方便。”
“况且日后你也要娶妻生子,我夹在中间着实不像话。”
贾蓉怔怔然地看着范婉,这是他第二回听范婉说还阳的事。
犹记得夏日那时候,薛姨妈刚到京城来府上求见,那墨痕与砚台笑闹时曾说过:“好哥哥,你多教我两个招式,日后我也能教给我的老婆,大奶奶说了,这千好万好不如自己个儿的身体好,这女子娇弱生产时难免遇上困境,若是母子皆亡也就罢了,就怕母死子生,那当娘的恐怕怎么都放心不下孩子的,到那时候若有机会还阳,恐怕爬也要爬到阳间来。”
这话旁人听了个热闹,却让贾蓉听了十分难受。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但是有娘的滋味太好了,他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何时被这样捧在手心过。
“你就当真要走吗?非走不可吗?”
“再说吧,如今还没定性呢。”范婉回答得模棱两可,不是贾蓉想要的答案,干脆转移话题:“这笔帖式虽然官职不大,内容却很复杂,一旦进去了你可要给我用心点做。”
“那是一定的,儿子一定用心。”贾蓉这句话回的挺顺口。
范婉也没想打击他,只叹了口气,仿佛很是不舍:“这寒冬腊月的,怎不等着过年后再让你过去呢,眼看着要过年了,你反倒走了,也不知道这个年你能不能赶得上回来。”
贾蓉见她这样,刚刚那点子不愉快瞬间就没了,立即上来伏低做小:“儿子尽量赶回来。”
“唉,如今这家里没了你,我是待得一点乐趣都没了,你那亲爹又不是个东西。”
贾蓉如今再听这话,心里一丝波澜都没有。
正式任命两天后下来了,贾蓉立即收拾箱笼就去了西山大营,从京城南门出发到西山大营拢共大约三十里,距离虽然不远,但轻易也回不得家,由于做的是笔帖式,官职不高,在西山大营也就一个小小的院子,原本范婉还想让翠儿跟过去伺候,省得贾珍又说三道四,结果八个笔帖式,哪个都没有带通房,若贾蓉带了反倒显眼。
贾蓉一走,家里跟空了一样。
再加上年底着实忙碌,时间过的很快,除夕那天,贾蓉果然没能赶得回来,尤氏为此还跑过来专门说了些有的没的。
范婉见她说的为难,就知道又是贾珍在后面捣鬼。
如今的贾珍就好似那苍蝇似的,虽不至于咬你一口吸你的血,但总在耳边‘嗡嗡嗡’的也着实烦人。
与此同时,西山大营那边。
刚从刑部转到兵部历练的水渊,正在进行每年一度的年底慰问,去年来的是贤王水清,对着一群当兵的就掉书袋子,很是惹人嫌,于是今年就换成了水渊了。
端王水渊是个老好人性子,和谁都处的好,和营里这些兵油子也能打到一处去。
晚宴是围着篝火喝酒吃肉。
贾蓉这样的八品小官,还是文职,自然是没资格入座的,便请了其它几个笔帖式一块儿吃锅子,早起亲娘刚让小厮送来的铜锅和新鲜的牛羊肉,配上一篮子蔬菜和两坛子好酒,很快就吃高兴了。
“这牛羊肉好寻,这新鲜的菜可不好找,蓉哥儿家里可是有什么门路?这么一大篮子,便是捧着银子也难买啊。”另一位笔帖式,伯父是督察院的,家里很是富贵。
贾蓉吃了口茼蒿,端起酒杯与他碰杯:“这你可问错人了,我这万事不管的,家里都交给我那奶奶管着了,不过可以帮着问问我家奶奶是从哪里买的。”
“还是你小子有福气啊。”那人感叹一声,随即摇头咋嘴:“我家就不行了,如今我这出来了,就不大乐意回去,人都说妻贤夫祸少,我家那奶奶倒是贤惠呢,就是太贤惠了,成亲八年,给我纳了十三房小妾。”
“瞧陈兄说的,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福气送给你可好?”
“那感情好啊。”
几个大男人说着说着,就开始了荤素不忌的笑话,听得贾蓉也是热血澎湃,如今营中南风盛行,贾蓉可没那心思,赶紧的跑出来吹吹冷风醒醒酒,却不想刚刚站定,就遇到了同样出来吹风散酒的端王爷。
瞧着他只带了个小太监就只身到处走,不由有些无语。
“下官拜见王爷。”贾蓉喝了酒,行礼的时候都有些站不稳了。
水渊抬了抬手:“别多礼了,起来吧,如今这儿也没外人。”
贾蓉又踉跄着起来,站直了身子,却见水渊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王爷此刻不在筵席上,怎么跑出来了?”
“那边……有些混乱,本王不胜酒力,出来吹吹风。”
实际上则是因为那群兵丁喝醉了酒就开始划拳打架,场面疯的很。
贾蓉也喝了酒,想到屋子里的乱象,顿时理解的点点头。
水渊见贾蓉都快醉迷糊了,顿时心里一动,询问道:“除夕夜你可回去了?”
“哪能回去。”
贾蓉摆摆手:“这西山大营,越到逢年过节越要注意。”
“这西山大营守卫京城安危,轻易离开不得,差事虽然辛苦些,却是个好差事,你好好干,等明年考评若能得优,本王便再把你往上动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