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司柠说完,就见她手腕上的珠子亮了一下,周司柠便道:“我哥找我了,我先走了,一会儿再来找师姐。”
这次门派大会光剑宗自然也参加了,据说光剑宗掌门林景湛也来了,林景湛是周司柠的哥哥,许昭月表示理解,点头道:“去吧。”
许昭月吃完东西,倒了杯茶漱口,无意间向门口一扫,就见门口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门并没有关上,那人就站在不远处踟蹰不前。
许昭月也没管他,就当没看到人。那人犹豫了许久,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终于向姜梦予走过来。
跨进了门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纪玄铮目光久久凝望在许昭月脸上,这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以至于他从未想过她就是阿予。
这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他从未想过那个他一心想除掉的许昭月就是他一直怀念着的阿予,他从未想过那个离开多年的阿予还活着。
“阿予。”他轻轻唤了她一句。
许昭月淡淡瞟他一眼,说道:“你有事吗?”
她目光冷淡,表情透着疏离,纪玄铮只觉得心脏像是被刺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痛感袭来,他不禁红了眼眶。
“我不知是你,我也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云乔皙是你的转世,阿予,我……”
他有好多的话想要对她说,他虽误认云乔皙是姜梦予的转世,可毕竟他们相识的一切云乔皙都不知道,他虽把云乔皙当她疼爱着,却总觉得遗憾,可是现在,阿予还活着,就在他眼前。
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后山那颗树上那颗最大的秋蝉被他找到了,她们一起种在断臂崖上的一颗树长大了,还有养在他院中的那条鱼产卵了。
春日的鲜花,夏日夜晚凉爽的风,秋天的硕果,冬日的白雪。
他有好多好多想要跟她说的。
可他想着不久前他还拿着剑抵在她跟前,扬言要将她碎尸万段,想到此处,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所以,他还有什么脸跟她说那些话?
不过许昭月听到他这话却诧异道:“你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
纪玄铮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猛然向她看去,“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知道?所以……所以这就是你不告诉我你是阿予的原因吗?你以为我知道,你以为我帮着师祖做伤害你的事情?不,我不知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阿予,我并不知道你还活着。”
他显得很激动,就像是在绝境中抓住了一线生机。
然而许昭月听到之后却没太大的起伏,她只是一脸无所谓说道:“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纪玄铮一时怔住,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她无所谓不在意的样子或许他应该松一口气,可偏偏觉得更难受,或许她该将他痛骂一顿,或者干脆给他一剑,这样反而让他痛快一些。
她现在的态度是如此陌生而冰冷,她并不在意他知不知道真相,就仿若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记忆中的姜梦予醉于修炼,除了修炼好像对其他一切都不感兴趣,她经常绷着脸,年纪轻轻就一脸严肃,可每次看到他,她总会对他笑。
“师兄。”
“师兄。”
“师兄。”
阳光里似乎都染上了她笑容的甜味,她叫他师兄的时候,他觉得心里也是甜的。
生气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她会冷着脸骂他:“混蛋纪玄铮!”
可他就是那么贱,觉得被她骂着也是开心的。
不管是师兄还是混蛋纪玄铮,都不是和她不相干的人,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不相干的陌路人。
“阿予,对不起,我知道我之前做过伤害你的事情,可我不知道你就是阿予,我什么都不知道,阿予……”
“我说过了,不重要了。”对于她来说,当初他们拿姜梦予留在世上唯一的一副画像去救云侨兮的时候,过去的那个姜梦予就已经成为过眼云烟,不再重要了。
那句“能不能原谅我一次”就这般被她打断。
不重要了。
他怎么样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她的神态依然那般冰冷,刺得他浑身都在疼。
还有许多许多的话,可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你出去吧。”她无情下逐客令。
纪玄铮一时心情复杂难言,纵然内心如波涛翻滚,可最终也只能化作万般无奈。
他慢慢的退出了她的房间。
玲珑阁内环境优美,通往各院都有回廊环绕,纪玄铮走得很快,心里千思万虑,他根本都没注意到来人,直到那人娇娇唤了他一声,“五师叔?”
纪玄铮回过神来,他停下脚步,就见不远处有一道娇俏身影走过来。
云乔皙走到他跟前,担忧道:“五师叔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几声你都没听到。”
纪玄铮望着眼前的人,一股怒火骤然从心头燃起来,他本以为她真的是姜梦予的转世,毕竟她脸上的确有几分姜梦予的影子,所以他一直将她当成姜梦予来疼爱。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他疼爱了那么多年的人跟姜梦予没有半毛钱关系,这样说好像不对,也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她当年轮回靠的还是姜梦予的元神。
是呢,这个人不仅不是姜梦予的转身,还牺牲了姜梦予的元神为她轮回。
想到此处,再想到曾经他对她的疼爱,他觉得恼恨不已,甚至感到恶心!
云乔皙自然也发现了纪玄铮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以往五师叔见到她,总会满脸温柔溺爱,可此时,他看她的眼神却透着怒火,甚至还有几分厌恶。
“五师叔?”
纪玄铮冷冷将脸撇开,“我不是你五师叔,以后不要这样叫我。”
这话让云乔皙很受伤,她难过得都快哭了,她动作慌乱抓住纪玄铮的衣袖,声音娇弱又委屈,“五师叔,究竟发生什么了?你这样让皙儿很难受。”
纪玄铮干脆利落将自己衣袖抽出来,语气冰冷,“往后不准再靠近我。”他说完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骆修然找到纪玄铮的时候他正躲在房间里喝闷酒,骆修然走到他旁边坐下,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道:“玄铮,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不管怎么说皙儿都是无辜的,你也疼了她这么多年,你何必那样伤她,你知道她刚刚找我的时候哭得有多伤心吗?”
纪玄铮冷冷一笑,“无辜?她无辜,阿予就不无辜吗?你心疼她,为何不心疼阿予?阿予还叫你一声大师兄,你以前不也疼阿予吗?怎么就只见你心疼皙儿不心疼阿予?”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心疼阿予?”骆修然也是怒了。
“你若真心疼阿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阿予是被师祖抽走元神而死?你若心疼阿予,为何不告诉我云乔皙并不是阿予的转世?凭什么你们所有人都护着云乔皙,这样还罢了,还欺骗着我和你们一起护着,对了,还有念皙,不,恩赐,连恩赐也骗了,凭什么?你们凭什么?阿予又有谁来护?你说你心疼阿予,你怎么心疼了?”
纪玄铮字字玑珠,刺得骆修然半晌说不出话来,满腔委屈无从发泄,到最后只悠悠叹了口气,说道:“可我认识小离在先。”
“小离?”
小离是他的师妹,那时候他还不是清虚派的大师兄。小离从小长在清虚派,她是膳房伙计的女儿,从小就死了母亲,膳房死后,她就成了孤儿,师父怜她可怜就收了她做徒弟。
那时候的她是清虚派唯一的女弟子,是他们的小师妹。小离善良可爱,活泼开朗,不仅会逗他们师兄弟开心,也会逗师父开心。清虚派的人都害怕那位师祖,可是小离不怕,她总喜欢围绕在师祖旁边,问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每次她围在师祖身边时全师门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好在师祖也并不在意她的不敬。
她就这样活泼可爱在师门中长大,她是整个师门的开心果,也是那时期他苦修生涯中的点缀,她是那样的明艳生动,那样招人喜欢,他甚至偶尔还能看到她绕着师祖身边转来转去时师祖那勾在嘴角若有似无的笑容。
高高在上的师祖,走到外面德高望重,受人敬仰,看着风光,可是只有他明白站在高处的凄冷,而小离就是他凄冷人生中的一抹亮色。
师祖一向最恨妖魔,在他看来,正邪不两立,处正便要铲除邪恶。那一年,师祖带领清虚派众人剿灭妖族。
那时候的妖族是和魔族一样强大的存在,妖族出了一个能征善战的六公主,师祖的本命法宝龙虎鼎就是被六公主所毁。
六公主带领的妖族大军气势如虹,清虚派众人差点招架不住,在关键时刻,小离用她的元神祭鼎,龙虎鼎重放光彩,清虚派终于大败妖族,而他们也因此彻底失去了小离。
小离的肉身被保留下来了,肉身在,魂魄也得以保留,可是没了元神她无法再轮回。没了小离的清虚派变得暗无生机,师祖虽并没表现出伤心难过,可他却感觉得到,师祖的背影似乎比以往更加孤寂。
日月如梭,又是百年过后,清虚派的师兄们有的战死在与妖族大战的战场,有的没逃过苦修,倒是只有他一人于道法上有了精进,变成了清虚派的大师兄。
那一天,师父从山下带回来一个小女孩,那是除了小离以外清虚派唯一的女弟子。事隔经年,当年认识小离的人也只剩师祖,师父和他,而看到那女孩的第一眼,他就猜到师祖要做什么。
他承认,一开始对姜梦予好,是因为姜梦予的面容和小离有几分相似,又或者知道她最终的命运,他心有不忍,所以想拼命对她好,对她做出一些补偿,可时间长了,他也已经习惯了姜梦予在身边,所以当他知道师祖安排阿予去不周山的时候就知道时机到了,小离的尸身和魂魄就保留在不周山上。
他跪在师祖面前苦苦乞求过,希望师祖能找到一个两全的法子,然而师祖决定了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改变。
在得知阿予离开的时候他痛苦了很久很久,直到那一天,师祖将云乔皙带了回来,他似乎真的就看到那个对他浅浅而笑的小离。
伤痛的心瞬间就得到了慰藉,他想,或许这就是终结吧,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再去改变了,只要小离活过来,只要小离还快快乐乐的活着,那一切便值了。
在他看来云乔皙既是小离也是阿予。
骆修然讲完了这一切,又冲纪玄铮道:“玄铮,小离当年为了救我们,不惜牺牲自己用元神祭鼎,我心疼阿予,我也心疼小离。”
纪玄铮提着酒壶重重往地上一摔,碎裂声瞬间在夜色中扩散,他怒极而笑说道:“你跟我讲这些故事想说明什么?想让我理解你?想告诉我牺牲阿予拯救小离是对的?小离救了你们,是你们欠了小离,跟阿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牺牲她去救?”
“如果不牺牲阿予,小离就回不来了,你知道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小离是谁我都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我还未拜入清虚派,她的生与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识什么小离,我只识姜梦予,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姜梦予!”
骆修然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玄铮,很多事情我也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