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结束

于老全叹了口气说:“我哪有那意思?我的意思是事儿也调查清楚了,叫社员都散了吧,叫她一家也赶紧进屋,叫妞暖和暖和。”

“说了半天你不还是觉得是我叫她妮儿跘住了嘛,你不还是……”张凤瞪着于老全继续发作。

“哟,妞,张凤,别气了别气了。”一直站在外围旁观的三奶奶突然走了过来,打断张凤,拉起她的手说,“妞,俺都知你思想先进,今儿开这个会是为生产队好,只是你结婚晚,不知咱队以前的事,素秋也一样,所以您俩一直各说各的,都误解了对方。

听我一句劝妞,镇冷的天,您俩跟前都有孩儿,别置气了,回家吧,今儿这事,保证没一个人说你的不是。”

三奶奶是王立仁的母亲,张凤再嚣张强势,也知道不能把乡亲邻居给得罪完,尤其是王立仁一家,不到迫不得已,她是不想得罪的。

并且她也看出来了,破坏集体财产的罪名今天是摁不到田素秋头上了,别的不说,南街祁家肯定所有的人都会和祁老成、祁文魁保持一致;有祁家那么多人带头,其他人肯定顺水推舟就跟着说了。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证田素秋,那她去公社也没有用,何况就算有用,今天这么厚的雪,她也不想去,天黑以后真的可能会掉进哪个沟里,这种天气,到时候肯定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以张凤借坡下驴,一副委屈的模样看着三奶奶说:“三奶奶,你这样想,别人可不这样想,有人认定我是打击报复咧。”

三奶奶笑着拍拍她的手:“没,没,你多心啦。我跟你说一下吧,咱这老场庵呀,是成立人民公社前那一年开始盖的,那之前,没生产队,也就没有队里统一用的大麦场。

公社成立前那两年,咱这儿雨水特别多,柿饼啥的晒不成,都焐了,你知,咱这儿没别的,就柿饼柿霜有点名,多少能赚几个钱,柿饼焐了,柿霜自然也就没了,那两年咱这一带的人觉得日子都没法过了。

咱队盖这个场庵的时候,正好赶上成天下雨,当时干活的几个人就商量了一下,说把场庵的窗户开大些,叫两边能通风,以后秋天的时候再遇到连阴天,能搁里头晾柿饼……”

“不可能,一听你就是胡说八……”张凤脱口而出嚷嚷了起来,可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王立仁的母亲,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不是,我是想说,咱这儿哪有恁多柿树,叫生产队为了晒柿饼盖个这样的场庵。”众目睽睽之下,张凤不想失了面子,也不想得罪三奶奶,硬着头皮找了个理由,算把自己的场子圆回来了。

三奶奶好像没听到张凤前面那句话,她依然微笑着往下说:“你年轻,不知十来年前,咱村边上这一大圈,铺天盖地的都是柿树,西岗,南河沟,大西地,北沟,咱跟岳家寺、柴垛、六角楼之间的岗上,全都是,也有可多杏树跟梨树,不过柿树最多。

后来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叫砍完了,老场庵是为了晾柿饼才把窗户盖的恁大,不过,盖成没使几年,就没柿树了,也没柿饼了。”

“对,就是。”祁老成在人堆里接过了话,“老场庵将盖成那一年雨水老多,生产队做了几十个架子,老场庵里一层一层蓬到顶,全是晾的柿饼。”

“所以咧妞,”三奶奶再次笑着拍拍张凤的手,“你别生气了,你搁娘家积极,到了咱这儿更积极,不光是大队的宣传员,还是妇女队长,你事儿老多,老忙,记错一点事难免,没人说你。”

于老全和稀泥:“就是就是,你是女的,不光得上工干活,回到家还得做针线照应孩儿们,忙成那样,记错一点事,大家伙都能体谅。”

三奶奶扭头看田素秋:“素秋,张凤是妇女队长,忙,一时疏忽记错了老场庵原来的样,你可不能因为今儿这事跟她记仇。”

田素秋笑笑:“记啥仇?我以前也没进过老场庵,要不是借住,我自个儿也不知老场庵啥样,头一天进去,看见恁大的窗户,我也吓了一跳。”

孟连登拍手:“妥了妥了,话都说开了,素秋是叫冤枉了老生气,张凤是为了咱生产队成天忙,给老场庵原来的样记错了,她今儿开这会也是一番好意,怕生产队的财产受损失。

事儿都说清楚了,散会吧散会吧。”

张凤又叫了起来:“不能散会,还有一点,虽然事儿可小,可那也是关系到生产队的财产,今儿也得说清楚。”

孟连登几个执事的同时问:“啥事?”

张凤说:“将您进去没看见?田素秋给俩石磙搬她那屋里了,石磙是生产队的财产,不能叫她私人使。”

她说着直接指派人:“高长顺、高小五、祁明旺、祁书旺,您几个去给生产队的石磙弄出来。”

于老全说:“那石磙早就不中了,使的年头太多,上头的槽都叫磨平了,碾场不中用,弄出来弄啥?”

张凤对着于老全叫起来:“不中用那也是生产队的财产,不能随便谁想使就搬到自己家里。”

于老全不耐烦地把脸别到一边:“哦,那你就叫搬呗。”

永顺、小五两个互相看看,无奈地往老场庵里走,春来也打算过去帮忙。

祁三哥和祁四哥却不动。

祁三哥说:“搬啥搬?石磙是生产队的,老场庵也是生产队的,生产队的石磙搁生产队的场庵里,不正好嘛。”

孟连登说:“哎,就是唦,那不用搬了。”

张凤盯着祁三哥、祁四哥瞪了片刻,扭头就走。

会场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事不会就这么算完,啥事都没有的时候,张凤还要三天两头硬找点事折腾人,今天她在全队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过后肯定要找人泄愤。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所有的人都只想回家。

于老全拍了两下巴掌,扯着嗓子宣布:“散会了,都快走吧,回家赶紧除雪,给大街中间扫干净,要不天一晴,街上稀汊的没法走。”

冻得脚手麻木、脸色青白、鼻涕横流的人们说着话往大门口走,没出饲养室大门就有十来个人摔倒。

于老全、孟连登跟田素秋指了指老场庵,小声说:“快去收拾收拾吧,张凤以后肯定不会再来了,您别吭声弄个小煤火,叫屋里多少有点热乎气。”

田素秋没说话,点点头。

孟连登叹了口气,扭过头喊:“安欣,走,去饲养室,给今年的帐大致捋一下。”

安欣和葛美芬、祁三嫂几个人本来打算帮忙把老场庵里给清理一下,刚才一百多个人进去,带进去好多雪,听见孟连登喊,安欣把热水瓶塞进雨顺怀里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