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架上的人垂着头像是已没有了知觉,肩上被撕下一块肉也只是下意识颤了一下,喉中溢出一声闷哼。
门口的人都被这画面恶心到了,许自慎抽出刀走了下去,游隼感受到危险放弃了猎物,重新向他们扑了过来,刀锋在空中划过,鲜血绽开在灰蓝色的双翅上,游隼凄厉的尖叫震动了每个人的耳膜,下一瞬游隼直直往地上坠去,断翅掉落在身旁,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许自慎几步走上前看了看宋青阁的情况,身上的伤大多数还是战场上留下的,可能当时就伤得不轻半昏不醒了,这只游隼还是幼年形态,但已能窥见其凶猛,宋青阁身上多处都被撕走了一条条的皮肉,从肩头到腿上,血珠还在往外冒着。
一个副将亲自过来背起了宋青阁,把人带了出去,立马去叫了军医来,许自慎看了眼守在地牢里的人,冷声吩咐跟着他的士兵:“别留活口。”
军医看过后说都是皮肉伤,昏过去是因为脱力了,想来是苦战了一番,又两天两夜未进食水,养养就好了。
许自慎找了两个军役留下照顾宋青阁,再派兵守在门外,不许江北世族再把人带出去,自己又去忙别的事了。
宋青阁一天后就醒了,一天的工夫里,许自慎已做好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要离开闵州,转道梧州,而看沈辞的意思,接下来应该也是要来梧州,接手宋青阁留下的那支军队,两人今年第一次对战是在梧州没跑了。
江北世族已在下午启程回京,州衙里又静了下来,许自慎与副将谈完了明日出兵梧州的事,推开门见宋青阁左腿曲起靠着墙坐在床上,左手随意搭在膝上,精神尚可,脸色还很是苍白,嘴唇也没有血气,门口的士兵在他左脚踝上栓了一截铁链,另一端锁在墙里,限制了他的行动范围,大概是在床周围几尺之内。
宋青阁听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眼,见是他,又沉默地收回目光。
“喝酒吗?”许自慎抬起手中的一小坛酒,不见外地坐到床边去,“烧刀子,北疆不是常喝?”
“你不是明天要去梧州吗?”宋青阁淡淡道,“出征前你喜欢喝酒?”
“你们北疆那边出征前不也要喝酒?”许自慎笑了笑,“我记得你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你爹喝。”
“伤没好,不喝。”宋青阁撇开眼,“你找我就是喝酒的?那你可以走了。”
许自慎静静看了他少顷,他们前面的对话像一对熟识的老朋友,而事实上他们确实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从前在朝中打过不少交道,关系说不上好,但也不会很坏,曾经他们还互相欣赏与钦佩,可以说上一句君子之交。
可几年后,他们只在战场上见面,是要取对方性命的敌人。
“你想知道大虞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见宋青阁不动声色看了过来,许自慎缓缓道,“你的副将带着兵马退回梧州,沈辞在淀州,不过我的兵马打不过他,应该也要来梧州了。江北世族放出消息说你叛变,与华扬舲早有勾连,京中请你们皇帝彻查此案。谢如琢对宋家还不错,本想把事情压下来,裴元恺派兵去了宛阳边界,还施压安怀,孙秉德又和裴元恺通过气,谢如琢收押了宋青来。你这个弟弟倒是也很有血性,让我也刮目相看,他直言宋家没有叛变,自愿被孙秉德的人审问,来堵大家的口,还宋家清白。听说刑部和大理寺审了大半天,把人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什么也没问出来,现在也没话说了。谢如琢又去找了吴显荣,牵制住裴元恺,稳住了局面,现在最棘手的应该还是找不到你和华扬舲。”
宋青阁听许自慎简单说完了所有事情,面上神情始终是一派平静,但许自慎看他在听到宋青来不太好时,两只手都在抖,许自慎又接着前面的话补道:“你弟弟没事,还活着,在东厂,那位督主是不是跟他关系还不错?算是在东厂护住了你弟弟,再加上你们皇帝也站在宋家这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闻言宋青阁松开了攥紧的手,许自慎开了那坛酒,自己喝了一口,忽然道:“廷檐,这些年你也撑得很辛苦吧?你恨过朝廷吗?”
宋青阁接手宋家时还很年轻,那时许自慎早已成名于战场之上了,两人年纪差了正好十岁,很多年前,许自慎还曾去过宛阳,见到宋青阁,与他谈论了些兵法,又看了他画的行军路线图,很不客气地对他爹说,你这儿子天赋不足,不是为将的料,还是算了吧。
宋老将军叹了口气,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那声叹息意味着他自己也知道宋青阁并不是最好的接班人,但宋家没有办法。
当时宋青阁也听见了,也没有说话,垂下眼沉默地走开了,而后当天夜里,十七岁的宋青阁受命去拦截一支北狄骑兵,他们估算错了北狄人的路线,宋青阁带着两千人被困了两个时辰,等援军来时,那伙北狄骑兵竟没能往前进一步,宋青阁身中十几箭,命都快交代了。
宋家兵荒马乱了一天,宋青阁命大,又活了下来,他一醒过来就跪在父亲面前说:“父亲,我可能无法在战场上功成名遂,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会护住宋家,不会让宋家倒下,更不会让北狄人越进大虞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