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朋党之辩

看任初一时没说话,众人又催促任初与叶怀山辩论,任初不慌不忙道:“沉渊兄所言有些道理。但军弱武衰的根本却不在党争,而在大虞长久以来的重文轻武,迎年甚至以为,正因重文轻武,才给了文官党争的机会,才导致军队愈弱,武将难寻。开国时大虞武运昌盛,北狄与羌族都惧怕我们,四境匪寇更是闻风丧胆,莫敢冒头。武运之衰有帝王之猜忌,也有后人只居安不思危,盛世之时永不知武将军队的重要。可一国之昌盛离不开武运之昌盛,离不开军队之强大,大虞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一味重文而轻武,不断削减武将之权,提防军方势力,致使军队实力大减,沦为无用之军。而武运衰微,武将难寻,朝堂上自然而然也就是文官的天下,互相倾轧排挤,方有党争。”

话音刚落,叶怀山立刻回道:“迎年兄说武运昌盛,那燕朝武运还不够昌吗?为何燕朝会为大虞所灭?”

杜若跟着众人摇头轻笑,这两人有时还真喜欢诡辩。

“现在在说大虞,沉渊兄非要说燕朝,这情况不同,自然不能用一样的眼光看待。”任初被气得险些想撸袖子,“燕朝没有完整而运作有效的官政制度,与汉人千百年来的状况都截然不同,纵有能征善战的军队又如何能在中原长久治国?可大虞是汉人而治,官政制度十分成熟,却因忽视武力而致使国都沦陷,这难道不是重文轻武之弊?”

两人谁也不能说服谁,来来回回又辩了十几回合,一个坚持坪都亡于党争,党争是因,武衰是果,一人坚持坪都亡于武衰,武衰是因,党争是果,相持不下,免不了又吵了个脸红脖子粗,瞪着彼此唾沫横飞。

而围观的学生和官员中也开始议论纷纷,竟跟随论道坛上两人的思路,也分为了两派开始争辩,一会高喊亡于党争,一会怒斥亡于武衰,吵得不可开交。

眼看着自己的国子监就要成为菜市场,杜若正要走出来稳定下局面,台上的叶怀山与任初已不约而同越过人群看到了他,纷纷眼睛一亮。

杜若大感不妙,果不其然,叶怀山高声道:“见过杜大人,今日之辩题,学生想听听杜大人的看法,请杜大人赐教。”

任初也不急着辩论了,附和道:“学生也想请杜大人赐教。”

于是人群也齐刷刷回头看向杜若,俱是直勾勾地盯过来,与杜若相熟的几个官员还上前拉着杜若就往前带,满脸写着“你别想跑”。

杜若只得被迫被推上论道坛,向两个学生点点头,道:“其实你们说得都很好,天下人都会追问这个问题,大虞百年基业究竟是为何毁于一旦,以致国都沦陷,人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得出的结果也是不一的。究竟是亡于党争还是亡于武衰,我近来也看过一些民间文人写的文章,这两个原因都有论者,我看了之后也觉得都有道理。”

见两个学生很给面子地都没有再吵架的意思,反而谦逊地看着他凝神细听,杜若又道:“我刚到乐州时,也曾亲口说过,坪都之亡,亡于党争。阉党之祸本就摧毁了大虞的一半基业,文官们却不想着如何攘外安内,只想着为那一点权势利益争来斗去,最终让大虞步入了深渊之中。但今时今日,我对党争也有了一些别的看法,可与诸君共议。”

“如迎年所说,历朝历代皆有党争,这是无法消除的争斗,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何况没有人可以做到让所有文官都只有一种想法,做同样的事,总有道不同者,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我们如今为何抨击党争,觉得党争害了大虞,那是因为党争应该有一个界限,我们的党争过了这个界限,就会造成朝堂混乱,文官不知为国为民,只知争权夺利,最终走向亡国。因而我们反思党争,抨击党争这都无可指摘,但我们谁也做不到消灭党争,也就必须要重新看待党争。”

台上台下都安静无声,认真听杜若说话,杜若笑了一下,道:“欧阳永叔昔年作《朋党论》,说‘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君子的朋党是因道义忠信而聚,君主应当要分辨君子之朋党与小人之朋党。放眼现在的朝堂上,我想大家都承认我们依然有党争,芳洲也不敢说自己置身事外,或许还有许多人把我看作某一党的主持者。若我们只知抨击党争,那芳洲该辞官离京,还大虞一个清净。但我选择留下,是因我想找许多和我一样的人与我一起做君子之朋党,也许世人依然说我们是党争者,可我们有自己坚守的道义,有九死不悔的理想,那这样的朋党就是有意义的。”

众人陷入深思,任初也想了许久,又问道:“那大人如何看武衰之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