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风云巨变

帝师 来自远方 2960 字 2022-08-24

雪势渐小,天子一行重新启程。

距京师三里,杨瓒离开马车,换乘军马。

离开皇庄时,有金吾卫先往京城传讯,内阁应已知晓天子归京日期。计算时辰,天子抵达东华门,京中百官定会出城相迎。

场面如何,暂且不论。被看到天子骑马他坐车,本身就不成体统。遇到较真的言官,八成还会弹劾一条“不敬”之罪,撸起袖子一顿撕扯。

为减少麻烦,杨瓒只能主动下车。

“朕观杨先生脸色不好。”

朱厚照皱眉,看着坐在马背上,尽量打起精神,仍面带困倦的杨瓒,道:“如有不适,杨先生该继续乘车,无需同朕一般骑马。”

“回陛下,臣无事。”

杨瓒摇摇头,在马上拱手。

朱厚照是好意,他却不能领受。

不怕和文武打嘴仗,不意味着随时准备做个斗士。这样的麻烦,能避则避,省些力气,以便应对三位阁老。

张永策马靠近,在朱厚照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陛下归京,京中文武必当出迎。杨先生乘车,引来有心人侧目,总是不好。”

天子扁扁嘴,道一声“麻烦”,策马快行两步,没有再言。

暗中舒了口气,杨瓒向张永颔首。

“多谢张公公。”

张永笑呵呵回道:“举手之劳,杨佥宪客气。”

距京师不到一里,果见前方城门打开,绯服青袍的文武列成两班,衣甲鲜明的京卫手执长枪,分守两侧。

天子偷跑出京,瞒不住朝中,民间也听到风声。见到这般阵仗,京中百姓纷纷涌出,在不远处观望,翘首以待。

今日天子归京,内阁同六部商议,决定出城相迎。

既然遮掩不住,干脆敞开面向世人。大大方方摆出仪仗,迎天子归城,以查阅皇庄为借口,总能压过偷跑掀起的风浪。

朱厚照瞒着众人偷跑出京,直到通州,行踪还很隐秘。金吾卫追上圣驾,路线行动就不再是秘密,每日都有快马往返禀报。

皇庄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朝中文武。如杨瓒预料,得知甘薯的存在,不下十人有了兴趣。

“据闻,皇庄管事献上番粮,名为甘薯,味甚甘甜,可顶稻麦。耐旱,产量颇丰,下田可种。天子有意在皇庄宫庄种植,我等理当请旨,向皇庄购买良种。”

名为买,实为无偿讨要。

是否能达成所愿,要看朱厚照的心情。依杨瓒推测,成功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队伍减慢速度,在距城门两百米处停住。

“天子还京!”

张永拉长声音,略显尖利。

内阁三人为首,文武齐身下拜,万岁之声穿透寒风,萦绕都城上空。

“恭敬圣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朱厚照翻身下马,大步上前,亲自扶起三位阁老。

先是刘健,再是李东阳,最后是谢迁。

“朕年轻,时而行事莽广,失却分寸,累两宫忧心,三位先生劳神,实羞愧不已。”

“陛下言重!”

三人想过多种可能,也做好腹案,以期从容应对。万没料到,天子刚到京城,就会当面认错。片刻间,都愣了一下。

刘健眉头蹙得最深。

本以为,天子还要别扭几天,结果竟是这样。是真心悔悟,还是当面作戏,拖延时间,避开群臣直谏?

谢迁的目光中,同样带着怀疑。

不怪两位阁老多疑,实在是天子的信用度太低。即便认错态度良好,该犯熊时,照样不耽误。

这次偷跑出京,下一次,难保不会直接跑到边镇。

真是如此,头疼的就不只是京城文武。各镇总兵官都要睡不安枕,生怕天子临时起意,跑到自己的地界溜达。万一遇上鞑靼游骑,自己的官位不保,脑袋都得搬家。

李东阳抚过长须,同样有几分不信,却不像刘健谢迁,全然是担心。

顺势起身,目光扫过距离五步的杨瓒,双眼微眯,成功让后者打了个寒颤。

对视两眼,杨御史果断低头,避开李东阳视线,手指在腿侧蜷紧。看情形,天子安全过关,他却未必。

十有要到文渊阁喝茶,同李相公一叙。

天子给阁老面子,亲自扶起,当面认错。其他官员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不叫起,只能跪着。眼睁睁看着天子行过,大红的袍角翻飞,长靴上的龙纹刺目。

众人身处冰天雪地,额头却冒出一层薄汗。

冷风吹过,激灵灵打个寒颤,心提到嗓子眼。

计划在城门前犯言直谏,上演一出好戏的文武,此时都低着头,闭上嘴,抖抖嗦嗦不敢出声。

出京几日,天子明显有了变化。

威严彰显,不恶而严。

行过身前,视线落在发顶,令人脊背生寒,半个字也不敢出口。

对群臣表现,朱厚照十分满意。

途中歇息时,他不只一次担忧,万一在城门前被群臣找麻烦,该如何应对。当着京城百姓的面,被朝廷官员喷口水,着实没有面子。

所谓犯熊,总是要付出代价。但能不付,还是不付的好。

见朱厚照苦着脸,杨瓒眼珠子转转,献上一策。

中心思想四个字:以眼杀人!

绷着脸,盯仇人一样,往死里瞪,不瞪到对方头皮发麻,绝不善罢甘休。这种情况下,不说百分百,十个里有九个要打退堂鼓,不敢轻易捋虎须。

“遇他人,可行此计。三位阁老当是例外。”

朱厚照如抓救命稻草,为顺利实行,在马背上都不忘苦练。

实行起来,效果的确不错。

行过兵部和户部官员时,朱厚照刻意停顿五秒。

户部尚书韩文还能支撑,安然不动。

接替刘大夏,担任兵部尚书的许进,脸色发白,险些顶不住压力,当场晕过去。许尚书年将七旬,身子骨不大好,在雪地里跪着本就遭罪,被天子重点狠瞪,更是难捱。

好在朱厚照停留不久,又有李东阳从旁进言,总算抬臂,令众人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