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也心急过。
但后来,却又很快想开了——既是宝藏,轻易挖不完的当然才是更好的。每日更近一分,多挖掘一些,也都有更近一分的喜悦。
……
燕止抱着慕广寒,终于也沉沉睡着了。
他向来好眠。这么些年来去睡,几l乎连梦都没有做过。
可这一次却是做了梦,还是一场实打实的噩梦——梦里场景扭曲狰狞,有人被遍地荆棘藤蔓束缚住,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眼前一片黑暗猩红。耳边天雷轰鸣,打在身上裂出千百条细碎敞口,无数藤藤化作熔岩、利刃直刺近四肢百骸,碾磨凌迟着每一寸皮肉骨血。
之所以说“有人”,是因为在这场噩梦中,燕止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被绑缚在地的那人。
可却又同时能够清楚感受到,那人含着血的喉中,浓郁的腥甜涩然。
体会到他的周身的皮开肉绽、胸口的心如刀绞。无尽的委屈与迷茫。
视线里,那个人的手抓着地面,指甲尽裂,血迹斑驳。
周遭狂风大作,晦风暗雨。燕止突然认出,那竟是他温柔抚摸过无数次的手——手背上一些青黑、淡红斑驳的疤痕纹路,那是……慕广寒的手。
意识模糊间,
()那人抬起眼来。
眼前一切太过明亮耀眼,他几l乎一瞬间就被刺出泪来。随即,又是一阵烈烈天雷轰然劈下,眼前越发模糊,血水和着泪水从眼眶流出。他一向很能忍疼,只有真的快疼疯了,才会轻声呻|吟出一句“疼……救救我,我疼……”
可是,站在他眼前唯一之人,却是冷若冰霜、无动于衷。
那是一个男子的身影。
燕止认出了他,南越王顾苏枋。
他们见过。
大约也就三四年前年前,南越王曾来过西凉一次,说想要祭祀火祭塔。彼时西凉南越虽有不睦,却也一直不曾正面开撕,加之对面祭祀礼数周全,因而燕王替彼此体面着想,也被迫好声好气地接待了南越王一回。
记忆中的顾苏枋,话不多、清清冷冷有些端着。
但无论如何,在燕止眼里,那也只是个身份高贵的寻常人等。并不是眼前这一副高贵肃冷、仙姿玉质的模样。
也不知南越王为何竟会穿着一袭白底金边的祭司华服。在他身后,则是高楼巨塔、罗盘法阵不断回转。他一双清冷的目,只直直看向那些,就那样自己遗世独立纤尘不染,全然不顾面前人剧痛挣扎、血染遍地。
“冕旒……”
胸口一阵剧痛。
像是心脏碎裂了一样,那是阿寒彼时感受到的痛。他浑身血污、残破不堪,嘶哑的声音哽咽着:“顾冕旒……”
“冕旒,我痛,我……好痛……”
“你为什么……”
为什么到最后……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也是。
也是,顾冕旒是神殿司祭,要守护的太多。
虽是凡人,却也肖似半个神明。不可以有私心。
整个南越,天下万民,他想要救得更多,则注定得有取舍。而月华城主,反正本就命中注定,该为万民献祭……被他放下,也,不奇怪。
是的,他本来,命就不好。
会受这样的苦,会受折磨,是注定的,也不是……冕旒的错。
他只是。
希望他,再看看他。只是这样而已。
可以不在乎他,可以不爱他,可以都是骗他。但能不能最后,再多看他一眼,跟他说说话……
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都是假的。
整个南越,从不知道多少年前,从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算计他。
都是,假的。
他早就知道,一直……都知道。
只是因为南越女王像娘亲一样对他温柔,只是因为顾冕旒肯叫他乖乖,给他片刻虚假美梦——
他一直,都知道!
那一刻,梦如荆棘,忽然陡生无尽怨念,裹挟着长久以来的疑惑、猜忌、不安、苦涩,所有怨恨如同冰棱铁刺,将血肉之躯穿透凌迟、蚕食鲸吞。
燕止的身体,天生对疼痛比常人迟钝得多。
感情更是——直到这一刻,在翻滚的梦境里,他终于通过别人的感受,惊心于那汹涌狂暴、撕心裂肺的绝望痛苦。
随即,漫天月华骤然失控。
整个胸腔都被邪煞穿透,血泪一时间盈满眼眶。可在这种极痛之中,在一切怨念、委屈、不甘和绝望之后。他竟然又听到慕广寒的喃喃自语。
够了,够了,别想了。
也不是……冕旒的错。或许,他也有……苦衷。
他那么好。
他不会的。
所以,别想了,睡吧。
随即梦境狂暴、一切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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