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燕止暗暗得意了数日。
可是,这两日……阿寒却又不知,在偷偷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城楼火把明焰,明暗照映在燕止俊美的脸上,让他凤目里眸光明灭不定。
他回想这几l日慕广寒的反常。以及白日军事会上,他正襟
危坐、一派严肃,而中午宴席去又强颜欢笑,与洛州侯打打闹闹的模样。他总是那么认真,那么努力地……装作一切正常。
只不过,这又怎么能瞒得过燕王的眼睛?
有人口口声声,说着幸福、别无所求、不敢许愿。
却又藏着心事,不肯跟他说。
最后偷偷跑去庙里。
“……”可明明前些日子,阿寒已对他彻底敞开心扉、事事坦诚相待。就连献祭、生死之事,也统统和盘托出。又怎么会还有事情瞒着他?
若是小事,阿寒没道理不说。
可这世上,又能有什么比献祭与生死还要难以启齿的心思,需要藏得如此隐秘?
……
当晚半夜,府邸灯火摇曳,淅淅沥沥小雨不停。
慕广寒同燕王并肩而坐,借着烛火,默契对了一下白日里各自视察军营的结果。镇守四大祭塔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各路大军也已整装待发,只待粮草补给到齐,就可陆续集结开拔。
细雨如织,敲打窗棂发出清脆声响。
两人在烛火下你一笔我一笔地筹划商议着发兵日期,浑然不觉时间流逝。久了,淡淡月神庙线香的气味从某人袖中弥漫开来,慕广寒微微一僵。
燕王则不动声色,暗暗捕捉到了他一瞬藏掩的心虚,装作不经意问:“你去神庙了?”
慕广寒“嗯”了一声,未过多解释。
“许了什么愿?”
“……自是希望,咱们这次出征能所战全胜、大伙都平安凯旋。”
有人长本事了。
如今对着他,也能面不改色撒谎。
若非他这几l日一直留心细细观察,只这一两句,他都未必能看出破绽。
燕止乱七八糟的长发下,眼里微微眯起一丝犀利,唇角倒是弧度不改:“阿寒放心。西凉、南越将士皆千锤百炼,又有你我在,区区姜郁时不足为惧,定能胜利归来。”
“嗯。”
他还敢嗯!
之后,夜色如墨。
温暖的大床上,怀中的人倒是很快睡着了。
燕止结实而匀称的手臂自身后环绕住这不老实的人,心里默默好气又好笑。无奈垂眸捉着某人的腰,将他的颈子紧紧贴过来,炙热交颈,感受着那一下下温暖的脉动。
无话可说。
他跟着阿寒这些年,实在体验了太多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次心动,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挫败,第一次牵肠挂肚。
今日倒也终于人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同床异梦,各怀鬼胎”!!!
……也罢。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他等得起。
也想得开。
总有他愿意亲口告诉他一切的一天。
抱着怀中人,燕止的思绪飘远,回想起之前多年的南征北战。
那几l年,他像野生动物一样茹毛饮血、杀戮求存。脑中所思不
多,本就应该重重关隘,永无停歇。
并没有“一劳永逸”,也没有“从此安心”。
而是注定了解决一个难题之后又面临新的难题,击退一个敌人之后又面对新的敌人。哪怕终有一日打下江山、登临九五,也依旧要面对“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继续制衡朝臣、泽陂万民,开疆拓土、攘外安内。
没有容易。
都要披荆斩棘、千刀万剐。这就是人生。
征战尚且如此,而想要彻底征服敌人的心,还是他永远无法打败之人……自然更难,没什么不正常。
燕止这么想着,倒也释然。
尤其阿寒那么复杂,有太多面,太难以琢磨……
于是自己不知不觉,竟也成了一个习惯捡月亮碎片的人,自从当年乌城水畔,捡到了小小一片后,一发不可收拾。西凉簌城,北幽之地,又收集到了满满一兜。等到华都城下、细雨之中,他似乎终于抱住了完整的月亮。
可是后来婚礼上、幻梦中,他却又发掘出了更多未曾发掘的、闪闪亮亮的碎片。
才知道爱一个人,原来道阻且长,永无止境。
好在。
好在他本来就不怕麻烦。
谁让在他看来,人生若旷野,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都在这片碌碌旷野之中,穷尽一生寻找属于自己的珍宝。
有许多人到死都不曾找到。他想,若不是遇到阿寒,他或许也就只是打打杀杀,庸庸碌碌的过完一生。
但他何其幸运,早早就看到了自己唯一想要的那片宝藏,只是至今还没全部把他挖出来。
好像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