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谷川小姐给我打电话时机很巧。当时我正站在厨房思考午餐内容,首先想到的是煎鱼块和清炒茼蒿,但这样需要配米饭,而我不喜欢米饭。或者咖喱乌冬也可以,冰箱里有现成的咖喱块和袋装的一人份乌冬面。切蔬菜又是一回事,我今天不想动刀。

电话铃响了,长谷川小姐打的是我的手机。我站在一层听到铃声,赶紧跑到二楼去接。

“阿晏,你现在在家吗?”长谷川小姐问,语气里带着明显到藏不住的紧张。她那边的通话背景听起来多少有点嘈杂,翻书的声音和敲击键盘的声音此即彼伏,伴随着时轻时重的人声,很模糊,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我在。有什么事吗?”想不出午餐吃什么,我干脆从厨房的果盘拿出一根香蕉,拨开,咬了一大口。

“是这样的,我好像把一份翻译原稿忘在家里了——书房的桌子上,应该是右手边,如果没有的话就是在第一层抽屉里。你可以帮我找找看吗?”

“嗯哼。”我把剩下的半根香蕉塞进嘴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边咀嚼一边走去书房。长谷川小姐说的没错,原稿确实在抽屉里。

“是这个吗?”我把长长的一整条翻盖手机手机夹在脸颊和肩膀之间,说了一个名字,一只手拿着原稿,另一只手关上抽屉。长谷川小姐听上去松了一口气,然后是很小声的“还好没丢”,应该是对着别人说的。

“阿晏,麻烦你帮我把它送到出版社,可以吗?我现在正在忙,没有时间回家取了。”

“没问题,我换上衣服就出发。”

“四十分钟之内送来就能赶上,谢谢你。”她说完,又补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长谷川小姐的出版社就在距离住宅区半小时的地方,是指走路时间。如果骑自行车的话,那就是十分钟左右。我把居家睡衣换成针织衫和牛仔裤,到门口换鞋之前先涂了一点唇釉和睫毛膏。化妆这件事一旦开始就会形成习惯,好在我的眼睫毛本身就有向上卷曲的弧度,省去了夹睫毛的步骤。多余的唇釉被我当成腮红拍在脸颊上,颜色很浅,适合春天。

我平时上学习惯骑车,虽然学校距离家不远,但也比走路要划得来。停在院子里的是一辆老式自行车,车身是水绿色的,前面有个草编筐,是长谷川小姐的男同事换下来的二手,车轮很大,把手和车座都偏高。我把原稿放进文件袋里,装进包中。随身听里不听有里知花了,换成nirvana的《smellsliketeenspirit》。

出版社一层是一家综合书店,二层才是办公区。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挂在门框的风铃响了一下,店员懒洋洋的抬起头来,看起来并不比我年长多少。

“欢迎光临。”他冲我点点头,鞠躬,开始职业微笑。

耳机里刚好放到“hello,hello,hello”,我也冲他鞠躬,表明来意,然后获得了上楼的许可。长谷川小姐正在门口踱步,一见开门的人是我,就像看到救星一样扑过来。

“太好了,阿晏,你速度真快。”她把我递过去的原稿抱在怀里,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圆钟,从我接到电话开始,只过去了二十分钟。

“赶上就好。”我笑了一下,正打算离开,就被长谷川小姐叫住了。

“我做完这个就可以休息了,待会想一起吃午饭吗?”

现在是十点四十,距离午餐时间确实不远了。想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做,我理所当然的答应下来。

“我在楼下转转,等你做完来找我就好,不用着急。”

她匆忙的嘱咐了我几句,就冲回自己的工位,开始进入工作模式。我下了楼,开始在一楼的书店里四处转悠。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是刚被长谷川小姐接收不久的时候。那是一个大雪天,积雪有将近一根手指那么厚。她把家门钥匙忘在了办公室,只好拖着我一起回去取,因为天实在是太冷了,站在家门口会被冻成人体冰棍。

我还记得当时看到光腿jk时的震惊。她们真的不怕得老寒腿关节炎吗。反正我怕死了——主要是怕冷,冬天要穿两层秋裤,去学校的时候就在校服裙底下套一层运动裤,里面当然也要穿着秋裤。

书店里的书目更新的很快,门口的圆桌上摆着本周的新品和重磅推荐,立在旁边的告示牌上画了卡通画,有蘑菇云状的背景,暗示它们是“爆款”。最靠里的书架是外文小说,我在那里立住了脚,找到一本《额尔古纳河右岸》和一本《镜花缘》。

啊。大丰收。我抱着它们去结账。还在国内的时候我看中文书不多,但一来到这里,眼睛反而不自主的粘在了上面,看见中文就忍不住照单全收,可能是某种思乡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