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她轻声:“我并无羞辱之意。”

徐晚扬看到那价值千金的地契,脸色更冷,若非这盛二小姐听起来神志清醒,他都要觉得她莫不是这几日被流言缠身,失心疯了:

“此物如此贵重,不管盛小姐是何意,某都不能收,盛小姐请回吧。”

盛晚只是看着徐晚扬。

暗卫来的路上,就看到盛晚在看包裹里那些富庶商铺和几家庄园的地契,还暗自感叹盛母用心良苦。

如今却看着将这些值钱的物件,尽数转交给徐晚扬的人在马车中抬手,然后就在那马车中躬身,对徐晚扬行了一个大礼,神色就是一诧——

本朝可算得上大礼的礼数并不多,俯首跪拜算一个。

盛晚虽不便下车,但在车内礼数已可看出十分的诚意。

徐晚扬显然也没想到眼前的娇小姐会给他赔礼谢罪,诧异后退一步,半晌才抬头,拧眉语气复杂道:“盛小姐这是做什么?”

他本想像盛晚从前对他那样,冷冰冰地讽刺几句。

但到底,盛家并没有苦苦相逼,盛晚此次也不像是来仗势欺人,令他屈从的,所以最后不自觉皱眉的人也只是生硬道:

“若是为安抚,令尊已尽了心,盛小姐不必再予我任何财物,还清欠款后,我与盛家便两清,日后也不会胡言毁了盛小姐的名声,盛小姐不必担心。”

这话当然是讽刺,如今扬州城谁不知道盛二小姐倾心男子另有其人,荒唐名声也早已传扬到别的郡去了?何须他再多言?

盛晚却无愠怒之色,只是轻轻:“我此次来并非全为谢罪。”

她轻咳着,声音极为疲哑:“冒昧前来,只是想请求徐公子为我办一件事。”

徐晚扬素日里只见过这二小姐嚣张跋扈,骄狂放肆,何时听闻她还有这样姿态极低,看不出半分骄纵模样的时候,当下就是微微皱眉。

想起当日被调戏的情状,又看今日十分低调的马车和刚刚那个大礼,心头掠过一抹古怪。

只因顾念仍在病中的幼妹,才按下复杂:“盛小姐直说便是。”

夜色如流水般淌过青石板。

徐晚扬沉默良久,才接受了盛晚的请求,见侍女又要下车,下意识退后一步,脸色霎时间警惕起来。

以为盛晚把此等要事托付给他,是另有图谋。

侍女却只是将药包于置门侧,徐晚扬有些尴尬,盛晚却只是放下车帘,有礼福身,声音很轻:“那便多谢徐公子了。”

徐晚扬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之前只是因她做得太过出格,才心生厌。

如今似乎认识到自己见闻有所偏颇,拱手要送别的时候,忍不住突然道:“经科进士放榜归乡那一日,盛小姐......”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认可值上涨让盛晚知道他此言一定不是为质问,所以拦住了似乎马上就要警告他不要出言不逊的侍女,轻轻地道:“当日是我冒犯徐公子。”

她微微咳嗽着,声音更哑:“我也并非想连累徐公子失去功名。”

徐晚扬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即便失去功名,她今日所赠也足够他捐官离开扬州此地,她却仿佛全然信任他不会背信弃义窃财远走。

徐晚扬更觉惭愧,最后还是道:“盛小姐当日便可直言,何必......”他以为,那日她便想像今日请托,只是言语过于轻佻,才令他会错了意。

第一印象被颠覆后,记忆似乎也跟着产生偏颇,徐晚扬都已经开始怀疑当日是否他也有不当之处,才导致今日的满城风雨。

盛晚轻轻出声:“何必要蓄意调戏,毁了徐公子的名声?”

徐晚扬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他自然是被连累。

可是名声对于女子,尤其是盛晚这样出自商户,婚事多不如意的女子何等重要?她为何浑然不在意自己?

盛晚看出什么:“名声于我这样的人,本来也无何要紧。”

徐晚扬还以为盛晚指的是自己嚣张跋扈的名声早已天下皆知,沉默下来。

暗卫却知道盛小姐是无意嫁予他人,才对自己的名声却毫不在意。

“徐公子若得空,明日便可联系商铺的掌柜。”

他们还要赶路,盛晚并未多说:“如今水患遍地,珍稀药材难得,我只取了些作为歉礼。”

“盛府中有位郎中,懂些偏症,他说,风寒并体弱不足,会使患者体虚乏力,虚汗频出,徐公子还是要注意令令妹避风,好生将养着,才好再令她服御寒的药。”

徐晚扬诧异抬头,马车却已在浓重的夜色中缓缓离开。

留下徐晚扬神色复杂地站在原地,想关门时却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

徐晚扬还以为是盛晚去而复返,刚转身,等看清了那马上的人,才一顿,诧异道:“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