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府上的男宾女客们齐齐聚了过来。
其中,脸颊高高肿起,神色各异的李家嫡系们,堪称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尤其是曹氏,红着眼睛坐在一边儿,以一种既生气又愤恨,还有些委屈的神情,恶狠狠的瞪着丈夫。
李元达无视了她。
一摆手。
心腹便上前两步,沉声宣布今日之事的调查结果。
季明仙的父亲季廉稀里糊涂的被人叫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冷不丁的听说大女儿被人发现衣衫不整跟外男躺在一张床上,只觉得天都塌了一半儿。
再知道这事儿其实是小女儿与节度使的女儿联手设计的,只觉得剩下的那一半天也塌了。
这,这可真是……
季廉心里边五味俱全。
长女和幼女之间的矛盾,他其实有所感觉。
不只是长女和幼女,作为丈夫,妻子和妾侍之间的龃龉,他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妻子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他要维护妻子的威严,尤其前边两个儿子都是妻子所出,所以他不仅不能偏向妾侍,反而要对妾侍严苛一些。
妾侍比他小了十多岁,又只有一个女儿,等到他百年之后,还不是要看正室夫人和嫡子们的脸色过活?
过于宠爱她,对于她来说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对于一个出身低微,又过于美貌的妾侍来说,要面对严苛的丈夫和主母,其实也很艰难。
季廉有些于心不忍,所以便稍稍偏爱季明仙这个女儿一些。
毕竟,这个女儿的确生的漂亮,而且人也温柔聪慧。
可是那位世交之子的到来,将季廉艰难维持着的和平彻底打破了。
虽然最后他没有跟季家的任意一个女儿缔结姻缘,看起来谁都没用损失,但谁都知道,那只是“看起来”。
人心一旦有了起伏,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抹得平呢!
再之后有今日之事,好像也就不十分稀奇了……
短暂的出神结束,季廉不由得开始考虑迫在眉睫的问题——今天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明华居然勾连李家的小姐,用这么下作的手段设计自己的姐姐!
这让季廉在惊怒之余,又觉惶恐。
倘若此事出在季家,那从头到尾便都是季家的事儿,可这事偏生出在李家,且又牵连了李家的小姐……
怕就不是他能够处置的事情了。
季廉心中三分怒火是为了长女,两分不安是为了幼女,剩下五分忐忑,则是为了自己的仕途。
朝廷权柄下移,吏部对于天下官员的考察和评定也就成了一纸空文,真正能够决定他仕途的,只有节度使李衡。
县官不如现管。
相较于季廉的复杂心绪,其妻贾氏就是全然的恼火和忧惧了。
恼火是因为恨铁不成钢,自己生了个不长脑子的女儿,想拿捏那母女俩,关上门去她有一万种办法,何必非要闹到外人面前,搞得人尽皆知?
俗话说来日方长,她有儿子,女儿有哥哥,日子还长着呢,等丈夫去世了,即便季明仙嫁出去了,她那个狐狸精似的娘还不是随自己揉搓?!
忧惧是因为节度使压根没想过遮掩,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今日之后,季家女乃至于季家的名声就算是彻底完了!
偏偏此时此地,站在李家的地盘上,她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
贾氏只能看着女儿脸色惨白的同李家的女儿一起被人推到堂中,神色惊慌的跪了下去。
李元达指节扣了扣搁在案上的那几分口供记档,神色平淡的问谋划了今日之事的女儿:“有没有冤枉你?”
李方雪脸色一丝血色都没有。
父亲选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此事揭开,丝毫都没有给她留情面,这叫她已经心生不祥之感。
视线一偏,她想要搜寻嫡母曹夫人的面容,乞求她看在自己一直都还算乖巧的份上替自己求情,不成想却对上了一双饱含怨毒的眸子。
曹氏才不想管李方雪死活!
要是可以的话,她恨不能亲手把这个贱丫头给宰了!
想她风光了这么多年,在南都过得比皇后还要体面,如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丈夫一巴掌扇倒在地,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
还有她那可怜的女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究其根由,都是这个心思恶毒的庶女搞的鬼!
想让她求情?
做梦!
就算这贱丫头洪福齐天,过了这一关,以后也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李方雪看懂了嫡母的眼神,瞬间如坠冰窟,深陷绝望之中。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
李元达于是又问了一遍:“回答我,有没有冤枉你?”
又是半晌寂静。
四下里更是无声。
李方雪艰难的摇了摇头。
好像是耗尽了全部的气力。
李元达点点头,又问季明华:“那么,有没有冤枉你?”
季明华的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
她甚至于忘记了用帕子,胡乱用手和袖子抹了一把,神色既委屈,又愤怒:“难道全都能怪我吗?是她逼我的!”
季明华恨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李大人,你知道她有多虚伪,多会装可怜吗?好像一直都是我在欺负她似的,可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元达以手支颐,神色寡淡的看着她:“我对于你们姐妹俩的过往不感兴趣。”
“虚伪没有罪,装可怜也没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