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鉴说的话,朱元璋以为,即便有弄虚夸大的成分,所占比例该当也不会很大。
他诚然有将计就计的卑劣和冷酷无情的狠绝,但与此同时,他也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是不会给自己留下太多轻而易举就会被戳破的漏洞的。
刘家人随时都可以审问,做不得假。
而他的岳家就更不必说了——高门嫁女,是一项投资,当然要考虑未来女婿的人品,这事儿早在方鉴当年娶妻之前,估计就被他们查了个清清楚楚。
只是此时此刻,他没有轻易表露自己的态度,只是吩咐亲信们:“去审讯刘家人。当年的事情也好,前段时间刘氏落水的事情也好,务必叫他们一五一十的吐出来!”
亲信领命而去。
堂中众人却是神色各异。
方鉴满面坦然,好像丝毫不觉得担忧似的。
刘玉丽母女彼此对视,额头生汗。
谢宇宁见叔父终于有机会脱离苦海,激动地眉毛都要飞起来了,他叔父看了一眼坐在一处的刘家母女,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刘家人显然没什么硬骨头,审讯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解侍郎皱着眉头来报:“当年之事,的确同方鉴所言无甚出入。”
“刘家接连生了几个儿子,才有了刘氏这个女儿,素日里对她极为宠爱,虽然门第不可避免的衰落下去,但还是尽力给她千金小姐的待遇,只是这也难免造成了她结亲时的困境。”
“小门小户养不起她,大户人家瞧不上她,倒是有看中她美貌的贵公子想娶,但是刘家人自觉齐大非偶,嫁过去只怕她要受欺负,这才相中了相貌文秀、家世单薄的方鉴。”
“尤其那时候方鉴也有了秀才功名,匹配刘氏虽有些不妥,但总归也算是说得过去了……”
方鉴微微合上眼去,耳听着那个年轻的侍郎继续道:“至于谢家叔父的事情,就更简单了。”
“刘氏的女儿大了,容色比母亲还要出众,而刘家渐渐的开始败落,难免要为自家,也为她们母女俩想想来日的出路。”
“这时候,正巧本地有位高官想为爱女选婿,隐隐有些相看谢家叔父的意思,他的某位同僚也正与谢家叔父一处竞争某个官位,忧心谢家叔父选婿得中之后借得东风,又与刘家有旧,这才联手策划了这件事情。”
“谢家叔父被委派出城,刘氏在他面前落水,他果然下水去救,之后的事情,便简单了。”
“也可以说,打从谢家叔父下水那一刻起,他就无法逃脱了,因为他是好人——也只有好人才不会以官位压人,更无法眼见一个弱女子因为清白而被人逼迫耻笑……”
朱元璋将这长长的一席话听完,先问都指挥使:“你们看这事儿?”
都指挥使体察上意:“既然如此,这婚事怎么能做得真?先前微臣是不知此事,若知道的话,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成婚的!”
他道:“下水救人,最后却被逼娶妻,这件事一出来,以后谁还敢下水救人?”
“是否年轻女子为人所救,就算是失了清白,须得嫁给救自己的人?”
“既如此,若那女子彼时已经成婚,又该如何?一死以保贞洁吗?”
都指挥使道:“此案看似微小,实则影响甚大,若不谨慎处置,只怕败坏风气,有甚于杀人!”
朱元璋又去看都指挥同知。
后者的构词要比都指挥使更深远一些:“性命当先,男女之分在后,生死面前,何必介怀男女呢。”
朱元璋点点头,遂点了两个当事人出来:“谢家叔父,还有刘氏——”
谢家叔父连忙行礼,刘玉丽也难掩不安的看了过来。
朱元璋道:“此事是非如何,料想已经阐述明白,既然如此,朕今日便裁决你二人婚事作废,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谢家叔父躬身谢恩。
刘玉丽浑浑噩噩的低下了头。
下一瞬,便听朱元璋寒声道:“刘家那群畜生,欺压孤儿寡母在先,阴谋设计朝廷官员在后……”
他嘴巴一张就要开始发飙,分分钟下令扒皮揎草,这时候却被空间里的笋人们给拦住了。
李世民道:“这时候对他们处以极刑,可不妙啊。”
“不错,”李元达附和道:“老朱,你这回出门,是想散散心,顺道整一整天下风气,为宽人心,应该以律法治人,而非以私刑好恶治人。”
朱元璋眉头拧了个疙瘩。
要不说还是刘彻会劝人呢:“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拿到稻草福利,那这还不成大众货啦?这东西适合作为顶级威慑存在,一旦泛滥开之后,反而会降低它的威慑,让人无所顾忌,老朱,你觉得呢?”
嬴政都少见的赞同了他:“刘彘说的不错。”
刘彻:“喂能不能不要喊人黑称啊?!”
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