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耳麦里倏然传来电流细微滋啦声,林赛屿沉着冷静道,“听他的,关吧,不会有事。”
像是一针即刻见效的镇定剂从耳膜打入身体,方苒快要突破胸膛的心跳声以极快的速度平息了下来。
身体知觉逐渐回炉,她使劲吞咽了下,回身关上门。
……
方苒在大学选修过谈判课程,虽不完全对口人质劫案谈判,但也不是全然无用。
她蹲在嫌犯前几米处,先尽量缓和他情绪,再一点点尝试和他沟通。奈何嫌犯情绪忽高忽低,沟通了大半个小时也无法彻底平静下来,来来回回都在絮叨着他那点儿事。而他手里拎着的人质体力已严重不支,脖颈处被长刀割伤的伤口持续不断地往外涌血,瞳孔也逐渐涣散,快要丧失意识了。
警方最终决定让潜伏在对面楼的狙/击/手将嫌犯击毙。
消音狙/击/枪被扣动扳机的刹那,方苒正尝试给嫌犯递一块饼干,面前忽然“砰”一声巨响,是血肉炸开的声音。嫌犯直接被一举爆头,血液混合着脑浆火山喷发似的爆炸开来,场面血腥至极。
但所幸,方苒并没有亲眼目睹到这一刻,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身后天台铁门也“砰”的一声,被人猛一脚踹开,和墙面极重地碰撞反弹出巨响。紧接着,方苒眼前一黑,传来温润触感。
宽大手掌紧紧罩在她眼睛上,她整个人也被一股力陡然一拽,身子颠倒方向,转身跌入炽热又坚硬的怀抱中。
砰。
砰。
砰。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在贴着她耳膜震颤。
筒子楼在这一刻后突然变得极为喧嚣,四周脚步声密密麻麻,人们来来去去,警察医护人员们的指挥声和沟通声也不再压着,整个深秋傍晚都像随着枪声被投了几颗沸石,灼烧了起来。
罩在眼睛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反应过来时,方苒已独自空落落坐在水泥地上。
天台的风也肆无忌惮流通了起来,她的黑发被吹得胡乱飞舞,挡住了大半视线。
方苒下意识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已只剩无数重叠晃动着的衣袂。
警察和医护人员们都在朝她涌过来,互相交流的声音嘈杂地盈满她耳廓。
方苒手紧拽上自己外衣牛角扣在喘着气,胸口往上剧烈起伏的有瞬,她倏地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黑色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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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犯尸体以及人质快速被警察和医护人员转移,犯罪现场也都被围了起来。
方苒被医护人员扶下了楼。
蔡易云眼睛都哭肿了,其他同事也都还惊魂未定,七嘴八舌地问来问去。
说到最后枪毙场面,有个工龄快二十年的老记者也拍拍胸脯说:“小方,你是真的勇敢。刚枪毙嫌犯时我们在下面远远看着都快吓死了,幸好有个警察及时把你拉开了,不然近距离目睹那场面可太可怕了。”
方苒嘴唇仍有些发白,神情走神,回答略微迟缓:“……嗯,有惊无险。”
“不过那警察可真是帅死了,扑过来把你搂在怀里真跟偶像剧似的,我都觉得好心动的。”跟方苒年龄差不多的记者陆茹凑过来,她脸上起了些红晕,压低声音,“你说我要不要找他要个微信号呀?组长不是认识他嘛,我能走个后门吗?”
方苒听来并不意外。
她认识林赛屿这么多年来,直接间接见识到了太多女人对他表示过直白或含蓄、羞涩或坦诚的爱意,也亲眼目睹他谈恋爱,分手,然后又谈恋爱,再分手。
她有时候也会想,若不是她兀自的情感游离,这兴许也是一桩值得谈论的趣事。
方苒嗓音莫名有些发哑:“……可以啊。”
说完,她慌忙垂下头,盯着裸露脚踝上的红疹发呆,直至红疹渐渐模糊了起来。
一旁的老记者开始编辑新闻稿大纲,准备和导播室联系,探头过来问:“诶,组长去哪儿了?”
“去感谢警察了。”陆茹手往另一头指,“对了小方,组长刚说让你也过去。”
方苒“哦”了声,快速揉了两下眼,抬头顺着陆茹手指的方向看去。
花坛边,曾秀娟侧身对着这边,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林赛屿站她对面,任务结束,站姿懒散了些。衣领敞开着,漫不经心斜着肩膀,手抄在裤兜里,嘴里咬着只没点的烟,听得还算认真。
倏地,似是有感应一般,他掀眸朝这边看过来,瞳孔尤其黑亮,和方苒对上视线。
心里遽然一滞。
过了两秒,曾秀娟也看过来,朝方苒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方苒细咬了咬唇,抬脚过去。
“小方快过来,”曾秀娟语气有点激动,直接走两步过来拉她,“这也太巧了吧。听林队说,你们以前在长北市是邻居啊?”
方苒愣了下,抬头看向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