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涓决心打掉这个孩子,待生米煮成熟饭,她再和家里摊牌。
孟菱决定陪她一起去。
为防止撞见熟人,她们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坐公交车跨区去做,二人直接在医院门口碰面。
这件事孟菱没告诉陈遂。
第二天,孟菱和张涓一前一后来到医院,两个人碰面的瞬间,张涓忽然扑过来抱住孟菱,大哭:“菱,我本来不怕了,可是来的路上,公交车三五分钟报一次站,越接近医院我越怕。”
不是谁都有勇气跳出生活的怪圈,尽管我们总是抱怨自己的人生一团乱麻。
孟菱安抚的拍了拍张涓的后背:“你别害怕。”
张涓的眼泪打在孟菱的后背上:“你快说几句话让我坚定一下吧。”
孟菱把张涓松开,直视着她的眼睛:“涓子,很抱歉我不会再说任何左右你想法的话了。一来我不想你按照我的意见做决定,不然万一你未来后悔了会埋怨我的;二来,你也不能按照我的意见做决定,这是你的人生,能做决定的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她淡然的有些淡漠,但却是诚恳的。
也不知道是命运安排,还是怎样,她话音刚落,医院门口忽然路过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
其中一个问另一个:“你真要高考完就出去打工啊?”
女生说:“是啊,家里还要供弟弟妹妹读书,我是老大,应该牺牲的。”
“……”
张涓听到这些,明显动容。
她没有考虑太久,很快下定了决心:“我就赌一次吧。”
后来很久之后,孟菱和张涓聊到这一天的事,孟菱问张涓为什么突然这么坚定,张涓给了孟菱一个并不意外的回答——女生的话让我想到自己辍学的经历,然后就想到我弟,一想到我弟,就想到我的彩礼给我弟买房了。然后我就开始恨,一恨就有决心了。
总之后来手术做了。
离开的时候她们奢侈了一把,打车走的。
明明不能受风,可是路上张涓把车窗打开了,她靠在窗上,任凭风吹拂着长发。
孟菱看着她,莫名想到《观音山》,最后火车吹风,轰隆隆驶向远方的一幕。
好似青春终结。
后来回到镇上,张涓说她饿了,孟菱请她吃面。
刚进店准备坐下,陈遂走了进来:“老板来一份米线,香菜少放点,榨菜多放点。”
孟菱转头,和他对视个正着。
陈遂看到她之后茫了一秒,又瞥见旁边的女生捂着小腹,嘴唇乌青,脸色苍白,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走过来问:“你们也来吃饭啊。”
孟菱点头。
张涓问:“他是?”
孟菱没表情看了陈遂一眼,嘴唇动了动似在犹豫措辞,最后说:“那个浪子。”
张涓“喔”了一声。
陈遂眯起眼看孟菱:“什么玩意?”
孟菱扬扬下巴说“没什么”,又说:“你还没对老板说米线吃大碗小碗呢。”
陈遂笑笑,知道她在扯话题,也就由着她,看了眼烤肠箱说:“我请你们吃烤肠。”
“……”面和米线都八块五一碗,加一个三元钱的烤肠,三个人吃的碗底都不剩。
吃完饭之后陈遂把面钱一并付了。
两个姑娘站在店门口等他,他边走过来边笑:“你俩还挺乖。”他左右看了一眼,视线落在什么上,命令道,“奖励一下你们吧,站着别动,等我一分钟。”
他从屋檐跑进阳光里,穿过这条不宽敞的街,走进了小卖部。
没一会儿他背着手拽拽走过来,还在路那头就问:“你猜我买的什么?”
“这种店能有什么?”张涓露出一抹笑。
陈遂故意往左扯了下嘴角,邪痞一笑:“猜不出来,我不给了。”
说着话他就走到孟菱跟前。
孟菱脑子急速转着:“你得给个提示。”
陈遂眼珠转了转,最终妥协:“嗯……你特喜欢的。”
“糖。”
孟菱秒答。
陈遂表情顿时定在脸上,几秒后他点点头:“算你蒙的准。”
话虽如此,他眼角眉梢都淌着笑。
他把手拿到身前,摊开手掌,露出一把糖——三根真知棒,三包跳跳糖,外加五六颗气泡糖和软糖。
他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把这些糖果平均分给孟菱和张涓。
张涓有点不好意思接:“这……我是跟着大菱沾光了。”
孟菱说:“你别多想,这是我们俩共同的嘉奖。”
她和陈遂对视一眼,有些默契不言而喻。
她知道他的意思——生活太苦,吃点甜的补补吧。
而他也知道她知道。
他打开一包跳跳糖:“先吃这个吧,吃了这个,没有音乐,照样可以蹦迪。”
张涓和孟菱都是一愣。
愣完了,又都是一笑。
她们都莫名觉得轻松了不少,随后都打开了跳跳糖包装,把糖倒进嘴里。
一粒一粒像星星一般的糖果瞬间开起了蹦迪模式,三个人站在烟火气深处,太阳光底下,感受着舌尖的跳动,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刻的温柔,是陈遂给的。
快乐总是美好的。
因为快乐总是短暂的。
这股快乐没一会儿就慢慢趋于平静,有些现实问题又不可避免的冒出来。
他们离开面馆后,来到了一个小公园。
张涓苦恼于接下来该怎么办,想明白之前,她不愿回家。
而孟菱给她提了一个建议——离开这里。
孟菱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个建议不是随意讲的。
她知道张涓对父母的偏心积怨已深,就是一直没有勇气反抗,可现在既然张涓已经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其他事也就不那么困难了。
但是张涓有一个最担心的问题——钱。
“可我没钱,能去哪?”
“我可以先借你一点。”
“你学费都是问题,家里的债也都还没还清,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我不能要你的钱,不然我宁可不走。”
“……”
她们俩说话的时候,陈遂在一旁抽烟。
他看似毫不关心她们之间的事,事实上什么都听进心里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给认识的一个朋友发了条微信,对方恰好在线,就与他聊了几句。
后来这一聊就是一下午,六个多小时。
他这边的谈话已经结束,孟菱和张涓那边还没讨论出什么结果。
然后他插话进来:“我能说几句吗?”
他走过来,看着张涓:“你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不过你别埋怨孟菱,不是她主动告诉我的,而是那天她去你家,我们打电话她忘记挂断我才听到的。”
他不希望张涓觉得孟菱在背后议论她,因此提前解释清楚。
张涓听完,想了想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还想重新上学吗?”
刹那间天地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