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脑子里炫两章
康熙没恼,却也没有再继续喝。
他是养生之人，酒这一类损耗身子的东西素来不爱，眼下能喝一杯已然给了宜嫔面子。
“剩下的就让臣妾喝吧,宜嫔妹妹。”
惠嫔开口接了话茬去，听声儿瞧样貌竟也是个美人。
虽说比不过宜嫔芍药花般的娇嫩，却也颇有几分兰花的韵味,随手抬起酒杯喝上两盏,轻轻松松将尴尬的气氛遮过去了。
“惠嫔素来为人圆滑，上不得罪太皇太后万岁爷，下不得罪答应小主。”
荣嫔真真儿是位好姐姐,眼下寥寥数语将宫中有姓名的妃嫔都介绍清楚了。
容歆若有所思点头,心中却并没装进去什么重要的知识点，不过只有四个大字，都是美人。
说话间,御膳房奴才们提着食盒已然走到了门口。
随着梁九功朗声传膳,话音未落，饭菜香味已然飘到了容歆鼻尖。
今儿个这宴席并没有什么位分之别，大家用的菜式花样都差不离。
小小的一张桌子摆满各色菜肴,搁在最中间的则是一盘个个像金元宝似的饺子们。
每位主子喜欢吃的馅不同,这便是唯一的区别了。
容歆不挑食，故而盘子里头什么馅料都有。
早膳并没吃饱，故而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如此精致的饺子她也是头回见,每一处都捏的严丝合缝,封锁住里头馅料的香味,眼下只能闻到面皮的香味。
跟开盲盒似的，容歆迫不及待抬眸看向康熙。
不过宫里头开宴实在繁琐，膳食上齐之后,要等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先用。
佟贵妃亲自在旁伺候用膳，速度是极慢的。
却见康熙每吃一道菜都只吃那么一筷子，随即那盘子便流水般的撤下去，再添新的上来。
若有康熙喜欢的，便略微点点头，梁九功在一旁叫声赏字，御膳房的人便欢天喜地的谢恩。
容歆瞧着不由自主皱起眉头，这是吃饭呐还是折磨人呐。
康熙自个儿也并不享受这个流程，每样菜不管爱不爱吃都得吃，还只能吃一筷子。他也嫌烦，却没有办法，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好容易等到他和太皇太后都品尝完了，妃嫔们这才可以动筷子。
容歆迫不及待拿起缠金丝描花的青玉筷，径直朝盘子里伸去。
只是这筷子并不好用，夹了半天都没夹起来一个饺子。
她急的脚拇指都抠地了，可那饺子却仍旧滑溜溜的顺着筷子边咻的溜走了。
今儿个怎么偏给她一双这个筷子，往常用乌木的都是极好用的啊。
“绿丝，你去问问有没有旁的筷子。”
众人安安静静的用膳，远处有丝竹奏乐取兴，很是惬意。
后宫妃嫔们用膳自是不能来回瞧的，容歆也只敢拿余光偷偷的扫了一眼荣嫔桌上的筷子，也是青玉的，怎的她就用得这样好。
容歆咬唇，饺子都要凉透了。
绿丝悄默声从外头走回来，轻轻贴到容歆耳边。
“格格，没找着黄连，问了其他人说没有多余的筷子。”
“知道了。”
容歆无奈点头，今儿个是她的手有问题吗？
她低眸仔细观察了一眼这双筷子，并不曾瞧出什么异常来。
无法容歆决定再试一下，拿筷子头猛戳进饺肚子里。
然这筷子像是抹了油一般，却只听到青玉同金碟那清脆的叮咣声，随即那个被选中的饺子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饺子带着油腥酱汁儿，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径直落在了大殿最中央的金砖上。
原本就安静的场合登时越发寂静无声，容歆甚至能听到自个儿紧张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臣女知错。”
容歆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慌忙起身，朝康熙和太皇太后的方向战战兢兢的福身谢罪。
别说在宫里头的宴会上了，哪怕是在府上将吃食落在地面也是要罚跪祠堂的。
这不仅是没有教养的问题，还是大大的不吉利啊。
康熙沉眸，不带一丝情绪看着容歆。
“你竟将冬至日吃的饺子扫在地上，好大的胆子啊。”
帝王冷冽的声音比外头寒风还要吓人，容歆仓皇抬眸，正打算为自己辩解，却听到胤礽那个小人儿朗声道。
“皇阿玛，今儿个的筷子不好用，儿子也险些弄掉了呢。”
说完，胤礽像是生怕康熙不相信似的，自个儿试了一下。
小太子那双笨拙的手跟鸡爪子似的一直在抽搐，演的太假了吧我的宝。
康熙冷冷一笑，他晓得胤礽只是想替容歆说话而已，正欲继续责罚，佟贵妃却也跟着起身开口。
“万岁爷，青玉筷虽然好看，但对于小孩子来说的确太重了些。一时用不好也是有的，适才臣妾也险些没有拿稳。”
康熙蹙眉，怎么佟贵妃也帮容歆那小丫头说话。
“臣妾也有同感呢。”德嫔见状，也笑吟吟起身。
“别说这小丫头了，哪怕是臣妾这样大的年纪适才也差点失手。”
荣嫔也跟着求情，一溜站起来一个小太子三个美人，容歆一时咬唇，又害怕又激动。
法不责众，太皇太后略微勾唇，眼中略过温和笑意。
“皇上，容歆这孩子年纪还小呢，她能懂什么？”
康熙转眸，这丫头还真是好福气啊，这么多人帮她说话。
“你也不必如此小题大做，吓着孩子就不好了。”
康熙听了这话，这眉头实在没忍住皱了起来，他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吓着了。
再说容歆那性子，也不是这么好吓唬的啊。
“是，朕适才语气有些重了。”
可为了哄太皇太后高兴，康熙只得应下。
“哀家倒是觉着，这回是御膳房做的不好。”
御膳房众人听了这话，黑压压的赶紧跪了一片。
“请太皇太后恕罪！”
容歆咬唇仔细瞧了一眼荣嫔身前的筷子，突然发现了自个儿的筷子同荣嫔这双的光泽不一样，想来和其他人的也都不同吧。
她那双底下像是抹了什么东西，弄得格外滑腻，所以才会夹不起来。
“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女这双筷子的确不大好用。却也不单单是青玉的缘故，烦请您老人家瞧一眼。”
容歆不能叫自个儿平白无故在宫里头吃闷亏，定要找出究竟是谁在使绊子。
□□嫔转眸给她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说不要再追究了。
容歆心里头不明白，仍旧将筷子递到嬷嬷手里头。
嬷嬷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这筷子底下似乎打了蜡，摸着的确不对劲。”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安福禄！”
御膳房总管太监被太皇太后一叫，吓得赶紧掀开衣角急促走上前三步，扑通一声跪在正当中。
“奴才在！”
“怎么回事？”
安福禄咬着后槽牙，吓得一张古铜色的脸煞白。他接过那双筷子，仔细用大拇指大力摩挲片刻，果然打了可食用的蜡。
好大的胆子啊！冬至宴上做出这样的事，真真儿不怕砍头吗。
“回太皇太后的话，这筷子想来是底下奴才们一时没注意拿错了。今儿个管餐具的统共十六个人，奴才这就下去严刑拷问。”
“拿错了？”
太皇太后赏罚分明，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断然不会是一句拿错了便能搪塞过去的。
“奴才知错，奴才罪该万死！”
安福禄听出太皇太后话里的怒气，吓得赶紧拿脑门磕地，每一下都磕的砰砰响，不过多时便有了血迹。
血已然顺着流下来，偶有几滴落在金砖上，很是扎眼。
“今儿个掌管餐具的奴才全都拖到辛者库去，还有你，自个儿去领二十板子。
往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甭说你们自个儿的脑袋，便是父母亲戚也一概不留。”
太皇太后冷声，容歆还是头回瞧见老人家这般严肃的模样。
她略微低眸，瞧见安福禄顺着脸流下的血迹，心里头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容歆没有料到竟是如此严厉的惩罚。
“奴才有罪，奴才罪该万死。”
安福禄狠狠抽了自个儿几个耳光，随即匍匐在地哑着嗓子退下了。
容歆眼睁睁瞧见那十六个太监都被带了下去，她下意识想开口，却被荣嫔拉住了手腕。
“别再说了。”
荣嫔轻声，朝容歆摇了摇头。
很快有奴才送了新筷子上来，只是那送筷子的小宫女手都是颤抖的。
这回容歆总算能夹起饺子了，饺子在嘴里轻轻咬开，汤汁四溢鲜美异常，是蘑菇肉馅的。
但是容歆却没有丝毫尝到美食的幸福感，她心里头还想着那十六个人。
这算是她害的人吗？
容歆握拳，虽说穿越过来十年了，她却还是头回亲眼目睹这样严厉的宫规。
在筷子上打蜡的奴才为何要这样针对她呢？容歆更是不得而知。
“格格，您怎么哭了。”
绿丝赶紧拿帕子擦去容歆落在脸颊上的眼泪，有几分紧张的用身子挡住她。
“我没事。”容歆笑着摇头，她只是被吓到了。
饺子的浓香扑鼻，她却头一回没了胃口，唉，这算什么事。
歆娘娘也是刚用过早膳过来的，怎么她就能吃得下。
容歆此刻突然起了几分羞耻感，往常她都觉得能吃是福。
然今儿个对上德嫔那诧异中带了几分慌乱的眼神，她有些不确定了。
吓着美人了，以后会不会对她印象不好，再不同她说话了呀。
容歆艰难的将筷子搁下，“我失态了。”
她将脑袋压得很低，发间扑闪扑闪的金娥在阳光底下极为灿烂，跟星星似的发光。
康熙蹙眉，这小丫头其实也是懂规矩的，大抵是天生太能吃，这也怪不得她。
“喜欢吃那便吃，反正胤礽又不饿。”
康熙居然开口替容歆解围了，德嫔微微转眸，这才反应过来。
“对，你吃的这么香便是对本宫厨艺的认可呐。你多吃些，若是不够，改明儿再给你送。”
康熙的话没起到什么作用，但是德嫔这一句柔声细语方才叫容歆释然的抬眸。
“你不嫌弃我吃得多吗？”
“不过五块糕点而已，这哪里算得上多。”
德嫔略思索片刻，她食量素来很小。
往常御膳房送来的膳食，她至多只能用下一半便已经很撑了。
“你哪怕一口气吃十块也没有什么。”
在德嫔认知里，姑娘家吃十块糕点已然算是比较多的了。
这紫禁城有紫禁城的规矩，其他娘娘们晚点几乎不吃，哪怕是吃也不过两三块好克化的点心便足够。
容歆听罢，勉强扬唇笑了两声。
这要是德嫔瞧见她认真干饭的样子，岂不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那我还能继续吃吗？”
容歆眼巴巴望着德嫔，全然没有在意也帮她说了话的康熙。
康熙自然不会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他不过勾唇笑笑，转眸摸了摸儿子锃亮锃亮的脑袋瓜。
胤礽吃的很是艰难，他实在是太撑了。
被皇阿玛摸了脑袋后，胤礽抬眸望向康熙。
“实在吃不下就算了，左不过眼下德嫔身子已经痊愈，想吃再叫她给你做。”
胤礽抿唇，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早知道德娘娘今儿个会做桂花千层糕，他一定不会一口气吃完萨其玛，至少留一半的肚子嘛。
再看看歆娘娘，两三下便将最后的糕点尽数吞进了腹中，比喝粥还要快些，嫉妒死了。
用完糕点略坐了坐，康熙说不要打扰胤礽抄书，三人便一齐走了。
可巧乾清宫同储秀宫在一个方向，故而同德嫔道别后，容歆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康熙身后。
小丫头恨不得一步挪成三步用，康熙背着手冷淡扫了她一眼。
“月景楼的萨其玛至多只能保存十日，若是时间久了就会变味。”
容歆诧异抬眸，吓得险些左脚绊右脚摔着。
“万岁爷的意思，臣女不大明白。”
秋风萧瑟，眼瞧着冬日快到了。
康熙接下来的话叫这周围气氛越发冷冽。
“朕素来不屑于同小丫头计较，然事不过三，要脑袋还是要吃食自个儿选。”
这康熙真真儿是神了，究竟长得什么鼻子。
容歆愣在原地，好几分钟没缓过神来。
知道康熙渐渐走远了，绿丝才敢晃晃容歆的胳膊。
“格格……您没事儿吧。”
容歆眼前那片茫然逐渐聚焦在绿丝担忧关切的双眸上，她轻轻摇头，下意识拿手扶住绿丝。
“教养嬷嬷说的没错，在万岁爷面前果真不能说半句假话。不仅眼睛毒，鼻子也毒。”
绿丝眼眶已然有了泪，“万岁爷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栗子张和月景楼在民间的确有名气，然只有善于研习美食之人才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哪怕是容歆也没法子做到闻一闻便猜出是哪一家的。
“只怕他私底下吃的不少。”
容歆低声呢喃道，想着康熙既是千古一帝，自然各项技能点都是拉满的。
能够轻易分辨出来香味，或许对一个天才而言并不算难吧。
只是可惜了她那些萨其玛，康熙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十日内若不吃完，她的脑袋就要摘走了。
“唉，赶快回去吃东西吧。”
容歆牢牢拽住绿丝的手，心里头在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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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容歆好容易吃完了那些萨其玛，日子一晃眼就到了寒天儿。
储秀宫这个月的银炭早就送来了，等到外头结了霜便用将起来。
宫里头炭笼子也精致，外头找着铜丝编的四方罩子，透出里头红彤彤的亮光来。
刚进宫时太皇太后赏的那几匹缎子已然做成了冬衣，里头填的是鸭绒，再暖和不过。
容歆穿越来这么久，还是头回有这么鲜亮的衣裳颜色穿，赶忙着叫绿丝帮她换上。
雕花西洋镜里头映出她的身形，窄窄的春绿旗装，把她的小肚腩弄得很是突出。
缎子是苏绣，绣的是各样燕子，冬日里头穿这么一身，跟一株小花苗似的，极有活力。
“我好像又胖了些。”
容歆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轻声感叹。
谁叫宫里头伙食好，又没处逛呢。上回见了德嫔之后，倒是没再好意思去拜访过。
其他的娘娘们就更加只是在慈宁宫打个照面了，毕竟也才过去了个把月，容歆又不是自来熟的人。
“格格，您每日用那么多，怎么可能不胖。”
绿雾身子好了些，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眼下还是没什么精神，坐在一旁帮容歆缝手炉套子呢。
这块紫毛貂皮还是太子爷前儿差小邱子送来的，说是他用剩下的，给容歆气得够呛。
“说的也是哦，的确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
冬日里头最是藏膘的时候，她再这么吃下去怕是衣裳又要小了。
她这话音刚落下，外头绿丝掀起门帘子来，朗声道。
“格格，外头炭笼子上头烤的地瓜好了！闻着可香了，真真儿把人馋死！”
“我这就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