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周衡忽然就愣住了。
天空突然打响一阵剧烈的雷劈声,震耳欲聋,犹如一道斧头,直接劈裂了像是一团闷在一起的巨大圆球。天空出现一道裂缝,原本淅淅沥沥的雨一下子就汹涌了起来,风在呼呼地吹将玻璃打的啪啦啪啦响。
放在窗户上的栀子花,已经枯萎,褐色的花瓣堪堪垂落在玻璃瓶子边缘,随着打雷声,摇摇欲坠。
明清吼完,就陷入了深深的静默之中。她的手从耳朵边滑落,胳膊上下搭着,指尖苍白。因为营养跟不上的缘故,过去圆润有光泽的手腕都只剩下一把骨头,腕骨凸出分明,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稍微一折叠,就能看到脉络清晰地血管。
泪水如泉涌,沿着下巴,一滴一滴砸在了床单上。
破碎了的沉默,再也看不到光的世界,栀子花开花败,屋内是已经蔓延了长达很多个月的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乌云压的实在是太低了,下一秒仿佛就要再也呼吸不动,彻底死在深渊之下。
周衡发现自己张了张嘴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见过这样的明清,从来没见过。其实这个世界上绝望的人很多,每天无时无刻都在有人过不下去了埋怨生活的艰辛。
但这不会是明清能够去做的,因为明清这个人啊似乎永远都是向阳生长的,她身上充满了一股拼搏的劲儿,哪怕是在万丈悬崖之下,被人践踏断了脊梁骨,拖着残破的身子、被抽走了筋骨的躯干,
她都能再一次站起来。
往前爬,向上冲。
见过黑暗,却从来不会被黑暗打到。
然而此时此刻的明清,整个人都弥漫着浓烈的绝望气息。那束光灭了,她往上爬的韧劲儿断开,她在放弃她在自暴自弃。乌云压在头顶,她努力伸向黑暗的边缘,奋不顾身去撕裂困境的手赫然坍塌。她的身上再也没了灿烂的朝气,仿佛断了的骨头就真的这么断了,再也不想拾起来。
任凭灵魂往地狱深处坠落,自甘放弃。
周衡的心脏忽然像是被人用力攥了一把,然后四面八方的悲哀化作利剑,又是一根根捅向胸口。是的,他见不得这样的明清,那种绝望与悲伤,压垮了她的身子骨,抹去了她身上的光。
气氛凝结到了冰点。
两个人,静默无言。
只剩下钟表的分针在滴答滴答往前走,治不好这是句大实话,其实每次周衡去见专家,专家的意思都是腿可以保住,但是想要再站起来,恐怕没个十几年二十年是很难的。而且她里面骨头上的筋长不出来,韧带撕裂,现在的天越来越热,流脓也太多了。搞不好这样下去会感染了大腿,甚至都有专家直接建议截肢保护其它地方。
截肢,
那就是连走路,都不能走了。
周衡这个人向来都是对真实有百分之百把握的男人,从来不会去相信什么虚无飘渺的幻想,因为他知道人只有永远把自己放在预期最低的状态下,才能在日后获得更多的收获。
然而就是在每一次接见为明清治疗腿的医生面前,不信鬼神不信天命的周公子,掐着手腕上的佛珠,
一字一句,颤抖着嘴唇,眸子里是抱着不切实际幻想地、开口问,
“那她真的……再也滑不了冰了吗?”
医生都知道明清的身份,体育界出圈了的短道速滑天降紫微星,短道速滑业内的传奇。
他们也都很悲痛,天妒英才,所以老天爷才给这个百年难一遇的短道速滑天才砸了这么大个要了命的大窟窿。
专家们心疼,但还是严肃着态度,秉着医者的专业,告诫周公子,
“周先生现在应该将精力更多放在明小姐能不能将腿保住这一方面上。”
“而不是去琢磨那些遥遥不可及的东西。”
“明清小姐的腿现在这个模样,别说滑冰了……就是站起来,都是要面临巨大的困难。周公子,我们知道明小姐以及明小姐的家人包括您都想着还能让她再一次回到赛场。可有些事情……还是尽早做打算比较好。”
“人生不止一个目标,也不是只有一个热爱和梦想可以追逐。明小姐还那么年轻,滑冰不再能继续进行了,还可以选择别的方向……”
……
时间又走过一点点。
最终,明清咬了咬嘴唇,头发轻微颤抖着,声音虚弱,带着难以掩饰的绝望乞求,
“能不能,你先出去一下?”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
周衡站起了身,静悄悄,退出了病房。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屋内瞬间爆发出无尽的嘶吼,声音是那样的凄厉与惨烈。仿佛被人摁在了水里,挣扎不出,所以在拼命地大喊着,想要发泄自己的痛苦不堪。却再一次被水吞没,只剩下漫无天日的悲哀与沉痛。
周衡肩膀靠在门框上,
一把用手,捂住了额头。
三天后,体育总局的局长,亲自过来拜访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