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纯欲的风 清悦天蓝 3920 字 2022-09-23

明清张开嘴,醉意阑珊,是深思熟虑后的破釜沉舟。

她用澄澈的双眼,滚动着决绝的情绪,

对丁成栋一字一句道,

“可是,已经没有体育馆愿意接受我了。”

“我们,也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

“苦就苦,半夜就半夜,十二个小时,达到国家队的训练要求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苦难’二字怎么写,对我来说,只要能够得到场地训练,”

“那便已经是,上帝给我的最好恩赐。”

“……”

“教练,”

“我接受金馆长的全部要求。”

“我……没问题的!

体育馆所在的实际位置环境条件要比网络上能查到的还要险峻,那里真的常年飘雪,进入到深秋后气温基本上处于零下一二十度,出门不武装全套很可能耳朵都能给冻掉。

明清到达花仔县的第二天,就搬到了训练场一公里以外的宿舍楼。宿舍是平房,方便烧炕。这边暖气真的没有烧炕来的方便,刚好还有一间多余出来的房屋,之前都是用来放杂物的。丁教练住在男生宿舍区,跟金馆长住在一起,金馆长来这边后就也抛弃了曾经的富公子的生活姿态,铁了心要享受人世间之苦。

上午收拾好,下午明清开着馆长的小面包车去方圆几公里就那么一家的小卖部买了些日用品,回来时烧炕的柴火蜂窝煤都给送到了门口,明清转了一圈,没看到是谁送的,她提着进屋,心想这金馆长可真是口是心非。

专业定制的防切割服以及冰鞋也都在当天晚上就加工完毕,加急送到了冰场。明清的“荒野求生”版本训练正式拉开帷幕,每天晚上七点整,她吃完晚饭后准时到达训练场,换上衣服,将冰刀打磨好,踩着光滑的冰面一冲向前。

丁成栋的训练是相当地狱魔鬼级别。

开始训练后,明清每天都很拼命,把作息调整,几乎从晚上七点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十二个小时,完全不间断地去训练。她一上来就全面进入备战状态,常常都能超额完成教练布置的任务,并且在完成后也不会离开,继续给自己加大训练队额度。这边白天用馆的小孩子们其实大都知道明清是谁,这个突然来借他们训练场的漂亮小姐姐,就是现如今短道速滑女子积分世界排名第一的大魔鬼!有时候晚上小孩子们下了训练,吃完饭,刚好赶上明清开始上冰,他们也都会成群结队跑过去看明清训练。金馆长不管,让他们好好看,有时候还会跟坐在旁边抱着电脑测数据的丁成栋一起,边给小孩子分解明清的每一个动作让大家都学学,一边跟丁成栋说明清哪儿哪儿数据有点儿不行。

日子一天天过,枯燥乏味,陪伴着的是一遍遍冰刀滑过冰面。这边环境是真的苦,洗手间设备虽然齐全,但经常容易冻了水管,一冻了水管就没办法,大家就只能去白桦林里的天然温泉打热水,买了口可以装热水的集装箱。但箱子只能用小推车手动拉,路很滑,开车去容易翻到雪里面。

拉水的活大伙儿一人一天,明清和丁教练来了后,也给按部就班排了班。明清的排班刚好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前一天晚上下了很厚很厚的雪,丁教练看着外面一片白雪皑皑,有些担忧地问明清要不要他帮忙去拉水。

明清却已经换好了衣服,推过来小推车,把集装箱的盖子盖上。

“没关系,我去就行!”

“防护装备我都穿好了呢!”

丁成栋:“......”

其实明清还是蛮喜欢去那银装素裹的温泉池转转的,这里虽然气候严寒,但景物也是真的好看。小明老师拎着小推车,一步一艰苦,穿过白桦林,到达了温泉池。

热气腾腾,这是一口天然的温泉,藏在深山老林的最里面,因为地处实在是人烟稀少,所以也没被开发,保存的完好无损,冬天都会冒着热腾腾的泉水。

旁边的土地因为热气,冰雪有些融化,泥土流失,全都是狰狞的石块。

打完热水,往保温集装箱里灌满,明清要把那小车子给掉个头往回推。再往外一点儿的地面就处于零度左右的交界处,常年湿润且光滑,一脚踩上去踩不好就容易打滑。刚好前天白天的时候,电视上报道了本次短道速滑世界杯的总成绩,中国队打的非常不好,女队只拿了一块金牌,男队更是颗粒无收,连块奖牌都没有。而韩国队直接杀疯了,包揽了八块金牌中的七块,那个叫“韩智熙”的短道速滑横空出世天才少女,更是获得了全能。

比赛来来回回报道了好几遍,宿舍那边有公共电视,明清训练完回去调台放松放松的时候,一下子就看到了那篇新闻报道。

心脏宛若被糊了一团泥巴,发闷,堵得慌!

胸口沉闷了好些日子,她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想,来的路上也想,往回走的路上也在想。想着想着,刚好不留神,脚下一个踩空——

骨碌骨碌,啪叽一下,

小明老师整个人给摔了个屁股墩。

只是摔了还好,然而她不光摔趴下了,膝盖还给摔在了推水的小车底板的棱角。瞬间血就冲破了皮肤,沿着棉裤往外用涌。天气相当冷,本身就冻得人脑袋不清晰,明清疼得眼泪都快迸出来,呲牙咧嘴,抓着推车的把手缓了好半天神,才稍微找回点儿神志。

又冷又疼,她只能拖着疼痛严寒交织的腿,在血液还浸染着棉裤,后面还拉着沉重的水箱,

一步一步,一瘸一拐往回走着。

回到基地宿舍,明清强忍着疼痛,先是把水箱给运到了洗手间,费力安装好,看着热水接通管道能够顺畅往下流后,她拍拍手,才又一瘸一拐蹒跚走回自己的卧室。

房间已经被烧好炕,烟囱上冒着长长的烟,应该是教练给她烧的。丁教练很疼明清,训练严格归严格,但在日常生活上也是真的爱护她。

明清扒了羽绒棉,小心翼翼将棉裤给退了下来,只穿着一条底裤。膝盖果然给磕烂了,破皮,血流了好多,已经结痂,流过腿肚子的血凝结成一缕一缕,暗红色痕迹斑斑,衬托着白细的皮肤,以及过去受伤后留下的刀疤,

看起来狰狞又令人心疼。

没磕到骨头是万幸中的万幸,摔倒那会儿她还在担心万一摔出来事儿那就麻烦了。其实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非战斗性减员,丁教练和明清都在每次出去时做足了防护准备,所以这次摔着也仅仅是磕破皮。只能说明清虽然不怕吃苦也肯吃苦,但受伤后生理上的疼痛也是要比其他的人更为敏感。

她找到医药箱,翻出来碘伏和纱布,将擦手的抹布拧干净绞成一股绳,咬在嘴里。然后把消毒棉蘸满碘伏,一闭眼,用力摁在了破皮的地方。

嘶——

疼疼疼!!!

眼泪直接飞出来,在热乎乎的炕头上,玻璃窗外是凝成了的窗花,幽兰发冷,倒是很漂亮。明清的卧室里有一台废旧的电视,只能收几个台,cctv5还是能收着的。

明清不训练的时候就窝在卧室里看看电视,刚好现在电视开着,正在播报最新体育新闻。漂亮的主持人说着足球,画面一转,忽然又开始重播前几天短道速滑世界杯分站的比赛。

是赛后发布会。

熟悉的面孔,她最爱的队友最好的搭档们,坐在演播室的沙发上,一个个身影一张张脸,

全部,写上了自责与内疚。

年仅17岁的云苏,明明也是获得了1500m的金牌,却仍然没有一丝夺得冠军的喜悦,垂着脑袋,双手不知所措绞着运动裤。

台上的主持人,字字珠玑,问她们女队,为何3000m的接力会痛失奖牌。

“那我们的短道速滑队,对本次的世界杯比赛,以及后面2014年即将到来的sq冬奥会,有没有什么想要跟观众说的呢?”

“……”

“……”

“……”

明清几乎是要攥紧拳头,缠到一半的纱布横在空中,都忘记继续往下缠。她看到当初跟她大打出手被体育局保下来的领队、以及明明知道她是被污蔑的却沉默不作为的教练,拉着全体短道速滑的运动员,集体站起身。

面向镜头,面向全国人民,

满怀愧疚与耻辱,

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

“让爱好短道速滑队冰迷以及对我们抱有期待的人民群众,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