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宜是右相独女,又是家中最小的,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娇气的脾性打小就养起来了,当然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她想不明白这些夫人怎么平白转了态度,只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
从前别人把她与李清月放在一块儿,她是不大在意的,此事后,她做事前都要想想李清月遇到同样的事会如何,李清月做得到的,她要做得更好,李清月做不到的,她拼了命也要做到。
论家世,她与李清月相当,甚至因为父亲是右丞相,比李清月稍高一筹;论相貌,她自觉不差;论学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样样比李清月好。
可她都这样好了,还是改不了那些夫人的看法。
爹娘知她在意,应是下了些功夫,那些夫人不敢在她面前说什么,一切像是恢复到了从前。
心里存了芥蒂,早晚藏不住。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爹娘怎么都不能插手别人家的亲事,各府请的媒人都往左相府上去。
左相门前越热闹,林晚宜越失落,这么些年的努力像笑话。
得知李清月拒了所有世家子弟,独心仪一位家世清贫的书生后,鬼使神差地,她去书院前见了这位名叫顾星皓的书生一面,自此与李清月争上了。
不过可惜,争到最后,顾星皓金榜题名,与李清月共结连理。
而她,病死在床榻,化作一抹幽魂。
有人说,人死前,过往种种会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一闪现。
她不同,弥留之际,陷入一片茫茫白雾中,踉跄着摸索向前,走到云雾尽头,面前悬浮着一册书,书页缓缓翻开,她惊讶片刻,才凝神仰头看书上字迹。
书里有她,也有熟悉的人,里头密密麻麻写的都是身边发生的事,不过大多在写李清月与顾星皓的事情,其余只有寥寥数语。
书册隔一会便翻一页,翻到一页,她看后心口钝痛,险些站不稳。
原来,那些夫人觉得她容貌妖艳,就扣了会搅得家宅不宁的名头给她。
原来,爹娘早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因容貌是天生,怕她知道真相后自怨自艾,耗费许多心神,封了那些夫人的口。可在她生病后,开始质疑和后悔当初瞒她的决定,备受煎熬,夜不能寐,每每去见她,都敷了厚厚的粉,遮住面上憔悴之色。她死后,爹娘悲恸不已,娘更是郁郁寡欢两年,撒手人寰。
泪盈满眼眶,看不清书册上的内容。
不过她已经不在意,顾星皓与李清月如何,都与她无关。
空中的书册还在一页页往下翻,林晚宜的身子越来越弱,翻到最后一页时,她已经支撑不住,慢慢化作白雾,与周围的雾气相融。
白雾外边好像围满了人,说话声传入雾中。
“这女配真够茶的,总算下线了,女鹅女婿能甜甜恋爱了。”
“又茶又作,林晚宜出来的几章我都是跳着看的,幸好下线早,不然我要弃文了。”
“这女配太无脑了,真烦。”
“啧,多好的家世背景,被她玩儿得稀碎,蠢死了。”
“……”
意识消散前,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
好多骂她的人,最初林晚宜听不懂,听多了才慢慢串联起来,大致猜到了话中的意思。
原来,那书册上记载着顾星皓和李清月的一生,他们是所谓的“男主”和“女主”,她则是讨人嫌的“绿茶女配”,是别人故事里惹人嫌的点缀。
那些人口中的“绿茶”也不是西湖龙井那样的茶叶,而是骂她明明很有心计,却在顾星皓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再睁眼,她又回了梧桐院。
熟悉的床帐,娘守在床榻边,端着药碗喂她喝药。
脑中昏胀,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生命最后的那段日子,娘衣不解带地守着她。
想到书中所写,林晚宜猛地扑到周夫人怀里,病中带哑的嗓音呜咽着:“娘,我病了这么久,终要走的,还有爹和哥哥在,娘不要惦记我,好好活着,就当替我过没过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