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去惧怕的小猫咪一下子变得胆大包天起来,她好奇地打量他,从他的头发到他的眼睛再到他的嘴巴,活像这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
楚煊眉心微微一簇,他认识这个小宫女。
他的记忆力很好,几乎过目不忘,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小宫女住在隔壁院落,他们曾见过一次。
楚煊微微眯起眼,哑声道:“是我,有什么事?”
他正在发热,浑身僵冷麻木无法动弹,头脑里则是一片滚烫昏沉,看人都有些模糊。
楚煊忍受着体内的冰寒交加,冷笑着想,这时候找上门来,能有什么好事。
却听小宫女脆生生道:“我来给你送吃的,你饿不饿呀?”
楚煊扯了扯嘴角,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向小宫女。
他此时才发现,这小宫女似乎有了些许不同,神情格外天真,像变了个人。
又换了个路数么?
一碟茶饼递到跟前,小宫女眼巴巴看一眼饼子,又看一眼楚煊:“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都给你,你吃吧。”
话虽这么说,瞅着茶饼的眼神却依依不舍。
该说她不会掩饰情绪,还是夸她太会伪装?
若不是不久前才见过,楚煊或许真要以为,老天送了个善心的人来救他。
可惜谁也不知道的是,楚煊生来便有一项异能——他能听见每个人心底的恶念。
从小,楚煊便被无数恶意环绕。
丫鬟给他佩戴金银玉饰时想的是“找机会悄悄拿一个走吧”,一直教导他的太傅给他上课时会想“皇上日益不喜太子,我还是藏拙些,教得太好被殃及就不妙了”,他的弟弟们每天都在心里想“他怎么还不死”,他的父皇则时常揣度“楚煊碍了宁儿的路,该找个机会除去了”,而他的亲生母亲,更是会看着他厌恨地想“一定是你不好,不然皇上怎会厌弃我”。
楚煊前半生便活在这无尽的恶意中,只要是怀有恶念的心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半月前,这宫女与他在院前偶遇,那时她想的是“不知这废太子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此时此刻,眼前纯稚天真的小宫女,一边将食物递到他面前,一边心说的是:【他什么时候死呀?】
阿梨正在心里问因缘镜话,她觉得帝君的残魂好像快不行了,他的脸惨白惨白的,嘴唇也不见一点颜色,大概很快就会死掉吧?
如果他早点死,那她是不是就能早点完成任务了?
【他的命格线很短了,最多活三个月。】
因缘镜语气唏嘘,谁能想到仙界高高在上的岚华帝君有朝一日会落到这种地步呢?
阿梨:【好惨哦。】
因缘镜:【那你还不快温暖他,这就是最好的时机啊!】
阿梨:【可是阿梨肚子好饿。】
她摸了摸肚子,腹部发出咕噜噜的轻响。
楚煊也听见这声音了,他又重重咳了两下,清瘦的脸颊升起一团不健康的红晕。
他抬起一只手,因为没力气,动作很缓慢。
长长的白袖子滑下来,露出瘦削的手臂,五根手指修长纤细,几乎只剩一层皮附着在骨头上。
楚煊两指抵住茶饼碟,轻轻推向阿梨。
“多谢你好意,不过楚煊已是将死之人,就不必浪费这难得的吃食了……你、你吃吧,你也饿了是不是?”
他病得很重了,说话都断断续续,虚弱至极。
谁看了,都不会怀疑这人很快就要死。
任是阿梨是只不通人性的猫猫,也禁不住动容了:【呜呜呜镜爷爷,帝君人好好哦!他不要阿梨的食物诶!】
因缘镜:【……】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难道楚煊真的被这小猫感动了?
阿梨馋这碟茶饼好久了,她当妖精的时候,从未见过这样精致又香甜的吃食,每天只吃果子和鱼,早就腻了。
“你、你真的不吃么?”阿梨咽了咽口水,不好意思地问。
楚煊轻笑着,两眼柔和注视着她:“你吃吧。”
阿梨激动地差点发出一声猫叫,楚煊话音刚落,她立马拿起一块茶饼,迫不及待塞进自己口里。
茶饼放了一夜,已经冷透,牙齿一咬便直掉渣。
尽管如此,对从未尝过人类食物的猫猫来说,这已是难得的美味。
又香又甜,酥酥脆脆,真好吃!
小宫女眼睛都舒服地眯了起来,脸颊吃得鼓鼓囊囊,平凡的小脸上显出几分摄人心魄的纯美动人。
楚煊半躺在床上,静静凝视着她,一双黑眸幽深难辨。
因缘镜终于觉察出不对了,它大喊道:【小阿梨,快别吃了,赶紧吐出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阿梨吃着吃着便觉腹部一股绞痛,眼前也跟着发黑,身体仿佛失去控制,软软趴倒在地。
她还没反应过来,灵魂就从那具肉身里飘了出来,悬浮在因缘镜旁边。
【哎呀!这下糟了!】
阿梨一脸懵懂地飘在那里,还不清楚状况呢:“镜爷爷,我怎么了?”
【你死了!那点心有毒!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具肉身啊,接下来该怎么办哟……】
阿梨傻乎乎看着失去了生息的肉身,以及床上面无表情、眸色冷淡的男人。
内心只有一个疑问:“镜爷爷,帝君知道它有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