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自己都是被陷害,被逼迫的。
要展示自己身为女性的柔弱,要让父皇知道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公主……要让父皇爱她,相信她,愿意帮她!
扶持寒门!
她要父皇亲口用这个答案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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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叵测的暮晚摇,再一次进宫面圣。
这一次她衣衫不整,一路走一路哭。路上好似还摔了一跤,本是华美的衣裳,沾上了泥污。她的面容也沾了尘土,云鬓间的步摇散了,松松地摇着。她一路哭着找皇帝,乌黑长发一半都散了下来。
皇帝刚喝完药,他的小女儿就跪在他膝边,开始哭大理寺今日到公主府对她的欺辱——
“父皇,你救救言尚吧?我在大理寺那里不敢承认,可是父皇是知道的,我和言尚不清楚,若是大理寺再查下来,他们肯定要说户部的事是我指引言尚做的。他们要杀了言尚,还要欺负你的女儿!
“我做错什么了?我就是喜欢言尚,见不得言尚死。我偷偷去牢中看过言尚,他们要证明言尚的清白,那么狠地打他。我受不了……我太难受了。”
都是假的。
不过是让皇帝觉得她是一个心里只有情爱的傻公主,所以才这般故意哭。皇帝觉得她傻,觉得她只是喜欢一个郎君,才会怜爱她,才会帮她。
可是哭着哭着,暮晚摇想到言尚,泪水就真的凝起了,真的哭得有些喘不上气。真真假假,她心里难受,如此伪装,才最天衣无缝。
果然哭着哭着,皇帝就让她坐起来,给她拿帕子。皇帝说:“青楼那个娘子手里有你的画像?”
暮晚摇哽咽,茫茫然地抬起雪白的脸,泪水涟涟:“大哥就是要用这个来害我。他要让我替他背锅。他们现在要让言尚不干净,也要我不干净。大哥要放弃我,可是我没做什么。
“我只是想救言尚。我不知道怎么救……”
她不是想救言尚。
她是想自保。
是想和太子划清界限。
是要把自己洗出这件事,哪怕自折羽翼,也不能被人弄成替罪羊。
暮晚摇:“我也想帮父皇肃清朝政,我不想被他们利用来,丢弃去。父皇,我有什么法子能够救言尚么?父皇,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你做的么?”
女儿哭得厉害,让皇帝心中一派柔软。因很多年,没有女孩子在他跟前这样。暮晚摇淅淅沥沥如同下雨般,让他想到了遥远的阿暖。
皇帝意识昏沉,看着暮晚摇,半是现实,半是虚幻。他分不清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是他的女儿,还是他已经死去的妻子。只是看着这个女孩子呜呜咽咽地一直哭,他的心就一阵阵地跟着抽。
别哭了,别哭了……没什么的。
皇帝说出了暮晚摇早在等着的那个答案:“……扶持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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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局势在暮晚摇返水后,再次大变。
暮晚摇领着她那稀稀拉拉、少数坚定支持她的大臣,和太子公然唱起了反调。她开始站在公义那一面,扶持一些没有根基的大臣上位,让这些人和太子斗法。
又有秦王搅浑水。
户部摇摇欲坠已经不可挽回,太子遭受的最大打击,还是暮晚摇的突然背叛。暮晚摇带走了一批大臣和他反目,暮晚摇掌握着她昔日一些事的痕迹证据,暮晚摇用来威胁他,暮晚摇突然就要站在民众那一边,为百姓讨个公道了。
隆冬腊月,一日早朝结束,太子寒着脸出殿时,居然见到了坐在辇上、悠悠然准备又去孝敬皇帝的暮晚摇。
暮晚摇对太子摇摇一笑,冰冷漠然,太子面无表情。
太子要擦肩时,暮晚摇让辇停下,说:“大哥,若是再不认输,户部就要从你手中彻底丢掉了。还不如早早认错,为言尚洗清他身上冤屈,承认户部之前确实做错了。”
太子淡声:“这都是父皇教你的?”
暮晚摇对他一笑,眼尾金粉轻扬:“我是为大哥考虑。大哥再执迷不悟,弄丢了户部,如今隆冬天寒,边关兵士正是缺军饷的时候吧?大哥若是弄丢了户部,户部彻底不听大哥的话,那杨三郎今年在边关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毕竟军饷这事,除了大哥,谁还会那么上心呢?”
太子盯着她,忽然笑:“你用杨三威胁我么?”
暮晚摇:“提个醒而已。”
太子:“你真是了不起。枉费杨三昔日在我面前多次为你说好话,今日你也将他当作一个工具、一个棋子来用,让我认输。暮晚摇,你今日的面目全非,枉费他对你昔日的维护了。”
暮晚摇沉静半晌。
她微笑:“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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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权势在握。
只要东山再起。
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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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码她能够不被当成替罪羊扔出局了。
起码她重新找到了自己在朝堂上的位置。
起码她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了。
起码……言尚能够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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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末,朝局向好的那一面发展。朝中支持言尚的声音增多,在太子进宫向皇帝摘冠请罪时,这桩年底大案,基本快结束了。
皇帝将太子拘在东宫中,让他重新好好学一学为君之道。
之后皇帝面见了言尚。
两个月的牢狱之灾,在这一日结束。
皇帝昏沉间,得到刘文吉提醒,说言二郎来了。皇帝打起精神,让言二郎进内阁来。言尚在侧向皇帝请安,皇帝抬眼看向他。
觉得这个人,似乎瘦了很多。只是依然洁白秀美,温润沉静。
牢狱之灾啊。
皇帝淡声:“这一次的案子,太子已经认错,暂时交出了户部。你的冤屈洗清了,想来不久,言二郎‘海内名臣’‘宁折不弯’之风,就能传遍朝野了。”
言尚拱手垂袖。
皇帝问:“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还敢么?”
言尚轻声:“不过是微臣该做的事罢了。”
皇帝盯他半晌,忽揶揄一笑。
他说:“可惜你不能呆在长安了。再在长安待下去,你的性命就要不保,摇摇又得来朕这里哭了。”
言尚默然,或者说近乎麻木。
皇帝说:“你去南阳,当个县令吧。”
言尚抬头,看着这位皇帝。
南阳不算什么特殊的,特殊的是,南阳是秦王背后的母家势力所在。
皇帝要将言尚这个工具……用到不能用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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