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祝不怎么开心地撇了撇嘴,骂骂咧咧:“都怪那不成器的徒弟。”
一殿挑眉,调侃道:“呦,后悔救他了,这可不像你的个性啊。”
“不是后悔救他,是怪他不听话。”东祝磨了磨牙,“让他不要来妖界掺和,他非要来,要不是他来了,我也不会让你把九宝阁阁主弄过来。”
那样的话,流尘绝不会冒险使用傀儡,迟迢就算死了残了,也能安排人,将应向沂平安送出去。
现在好了,一个都跑不了。
八成得折。
一殿沉默片刻,问道:“关于应向沂和迟迢,你是不是早就有所猜测了?”
东祝「嗯」了声:“你不觉得他们两个特别像当年的神君和巫行翮吗?”
一殿心说他还真没看出有哪里像,但是怕东祝又把他是孤家寡人的事拿出来,果断闭了嘴。
“当年神君被困白虎族,我和他见过一面,他知道我的打算后,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命格千变万化,就算成功换了,也不是一定会圆满的,每个人的命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当年算出巫行翮命中有一死劫,神君煞费苦心,替他换了一副平安圆满的命格。
可不久之后,巫行翮就流落冥河,差点魂飞魄散。
虽说命格是活的,但刚换完就碰上死劫,怎么也说不过去。
他们当年查过巫行翮的死,但一无所获,凶手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神君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但在白虎族见面的时候,他没有提起巫行翮的死,反而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东祝原本以为神君是想告诉自己,命格多变,让他慎重考虑,再决定要不要继续。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突然发现,那句话可能不是规劝,而是感慨。
每个人的命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一直查不到杀死巫行翮的凶手,不是因为凶手太高明,没留下一丝痕迹,而是因为,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凶手。
“你我都听过大荒的传闻,执法者要无心无情,才能审判世人。”
故人已经化作了一抔雪,谜团找不到准确的答案,没有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东祝轻声道:“如果我们没猜错,应向沂是被选中的人,那他就必须无心无情。当年的巫行翮命有死劫,而今的迟迢,你猜他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一殿心里发寒,不忍心继续想下去。
他们亲眼所见,失去巫行翮后,神君在冥河旁拼凑着残魂,崩溃哭泣,痛不欲生。
会否有一日,应向沂会长跪不起,亲手捧起迟迢的尸骨?
九宝阁阁主染了一身的血,发梢都是红的,静静地看着东祝和一殿:“把他交给我。”
一殿面上还带着一丝痛色,苦口婆心道:“你继续这样下去,对得起他吗?”
神君何等敏锐,怎么可能查不出在背后搞鬼的人,当年他就抓到了四族之战的幕后之人。
九宝阁阁主冷冷一笑:“为什么对不起?他当年并不是放过我,而是为了保住自己所爱之人。”
会放过他,只不过是因为他背着巫行翮的命格,和巫行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跟他说什么废话,他根本不会有真正的感情。”东祝活动了一下手腕,“想带走他的话,你得先踏过我们两个的尸体。”
守不住应向沂,天上天就会危在旦夕,届时六界都要玩完,谁都活不了。
他们只有一条路能走,拼死拦住九宝阁阁主。
周遭的交战声响个不停,九宝阁阁主有一瞬的怔愣,仿佛又回到了千年之前。
那时神君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怎么回答的?
说的是不知道,还是忘了来着?
九宝阁阁主仔细回忆着,却想不起来,他生病了,记忆也衰退了。
印象深刻的是要毁灭四族,毁灭神树,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似乎是因为一个人。
“你说的没错,我没有真正的感情。”
他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呈现出僵硬的弧度,连脖颈都是直直的一截,和正常人的身体完全不一样。
一殿扶着应向沂,东祝和九宝阁阁主交起手来。
法器落到九宝阁阁主的身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好似敲到了木头上,与敲到肉/体上的闷闷的声音大相径庭。
「咚咚」的声音像是木鱼,唤醒了昏死的人。
应向沂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他缓了一会儿思维才逐渐清明,下意识寻找迟迢的身影。
一殿扶着他:“迟迢那边有非亦在,你不用担心,先顾好自己吧。”
应向沂心里发慌:“不,不行,我要去找他……”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安过,整个心都提了起来,看不到迟迢就没办法放下。
人群嘈杂,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响,应向沂循声看去,焦急道:“是魔气,非亦!在哪里,他们在哪里!”
应向沂急切的想赶过去,一殿劝不住他,想到他们拼死拼活要保住他,没忍住斥道:“你冷静一点,再这样闹下去,我不介意让你再睡一觉。”
丹田的疼蔓延到全身,应向沂拽着一殿的胳膊,眼睛发红,不停地央求:“求求你,让我见见他,让我和他一起,我担心他……”
他可能会出事的,我要陪着他,不能留下他一个人。
一殿微怔,突然想起方才和东祝的对话。
如果应向沂真的是被神树选中的人,迟迢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真的,能活过今天吗?
应向沂心神恍惚,听不进话去,满心满眼都是迟迢。
一殿闭了闭眼,咬牙切齿:“我带你去见他!”
东祝说的没错,应向沂和迟迢确实很像神君和巫行翮。
如果今日是神君求他,想见巫行翮,他能做到置之不理吗?
趁东祝和九宝阁阁主交手,一殿扶着应向沂,往非亦那边靠近。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战,傀儡的数量已经减少了很多,拦路的障碍不多,他们很快就到了附近。
迟迢靠坐在地上,状态很差,眼神涣散,勉强还保持着一分意识。
非亦和神尊正在和流尘交手,流尘的力量驳杂诡异,加上他不停地召唤傀儡来帮忙,两人并没有占到便宜。
等不及让一殿扶着他慢慢过去,应向沂踉跄着冲到迟迢身边。
看到他,迟迢眼睛一亮,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摸了摸他的腹部:“丹田……”
应向沂忍着痛摇摇头:“没事,你伤的太重了。”
迟迢有些无奈,他遍体鳞伤,情况一看就不太好,想安慰应向沂,恐怕也没有说服力。
当然也舍不得不安慰,迟迢温声哄道:“阿应……别,别担心,我死不了的。”
应向沂一哽,更心疼了。
一殿默默听着他们的话,时不时观察一下战况,有些疑惑:“以你的实力,流尘应该没办法重伤你吧?”
有那么多傀儡帮忙,流尘也只是和神尊非亦两人差不多打了个平手,以迟迢的修为,不该这么狼狈。
一殿来得晚,只看到了结界内的战斗,迟迢的伤势称得上惨烈了。
“他身上有龙族的妖珠,不知还动了什么手脚,总之迢迢伤不了他。”应向沂解释道。
想到应鱼可能经历了什么,他心里的恨意更甚,恨不得将流尘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一殿微怔:“他怎么会得到龙族的妖珠?”
当年龙族因为傀儡咒而被灭族,迟迢能活下来还是因为他是颗幸运的蛋,其他的龙是怎么活下来的?
迟迢断断续续道:“他,他们应当……不是纯……纯种的龙。”
混血种的龙,或者是妖力低微的龙族,没有生活在龙族的聚集之地,能够逃过天劫,也不是没有可能。
应鱼是龙族与修士的孩子,至于青老,妖力虽然很强,但其中并没有太多龙族血脉的气息。
迟迢猜测,他们可能是龙族的一支,血脉都不纯粹。
迟迢想到一件事,从储物法器中拿出那截神树树枝:“阿应,收好。”
应向沂愣了下,接过树枝,眼底略有迟疑。
东祝还在抵挡九宝阁阁主,一殿突然一拍手:“你们查出九宝阁阁主的秘密了吗?东祝说他是用来给巫行翮换命格的,没有真实的情感……”
如果能控制住九宝阁阁主,局势就会好很多,一殿顾不了那么多,把知道的事都吐露出来了。
应向沂和迟迢对视一眼,一直以为困难他们的问题,似乎有了突破口。
九宝阁阁主是用来帮巫行翮换命格的,那白坟碑是延生牌位,也就是用来为巫行翮祈福的。
将巫行翮的命格换给无辜之人,显然不是心怀六界,善良慈悲的神君会做的事情。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九宝阁阁主不是真正的人,他是神君特地创造出来,替巫行翮承受命中劫数的。
这样看的话,木偶人也很好解释了。
技艺生疏却精心打造的木偶人,甚至选用了神树的桐木,那很可能就是九宝阁阁主真正的身体。
迟迢想到九宝阁阁主身上的诡异之处,手臂的不和谐,以及手腕上露出来的黑线……这些都能够证明,他们猜测的方向是对的。
神君铸造木偶人的时候,花费了很多心血,对他的影响一定很深,甚至于他可能继承了神君的一部分情感。
九宝阁阁主背负了巫行翮的命格,只能作为一个傀儡,痛恨巫行翮是必然的。
但由于受到神君的影响,他对巫行翮也有「爱意」,具体就体现在他对巫行翮的脸有着病态的偏执。
所以九宝阁阁主会对巫行翮又爱又恨。
所以九宝阁阁主会和一殿、东祝等神君故友亲昵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