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远波先生说的没错,”高远笑吟吟地望着明智,“如果警察真的能干,怎么会有那位业余高中生侦探出风头的余地呢?”
在这种时候出言挑衅,很难说会得到什么结果。
固然明智此刻的样子看起来相当温和,但考虑到他日常对高远的单方面压制,谁又能肯定这个在风雪里冻了一下午还能演奏出舒伯特的《魔王》的系统削弱版本不会突然打出暴击呢?
幸运的是,明智只是微微点头,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应该说,年轻时代的我,就是上一次决定当警察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
“我父亲把一生都献给了这个事业,我当然有理由去继承他的信念。
“就像之前说的,年少轻狂吧,我觉得我肯定能做到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向爷爷摊牌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家。
“直到爷爷去世。”
高远挑了挑眉梢。
“你是说,你和远波先生一直都没有和解……所以这一次,才会想从一开始就取得他的原谅?”
这应该就是刑警先生专程跑来找自己倾诉的理由了,高远想。
毕竟无论是两位母亲还是老爷子都不可能接受他们两个已经是“二周目”的事实。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是同类,也是伙伴。
高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理所当然地具有了这样的认知。
“不过,”他的思路转到了另外一件事上,“这可不是你气冲冲地跑出去赏雪的理由。”
既然早就知道是违逆远波先生的选择,被痛骂一顿的觉悟总该是有的。
除非……
明智叹了口气,十指交叉相握,垂下眼帘。
“我以前并不知道——一辈子也没能知道——我父亲,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引咎辞职’。”
原来如此。
并不了解明智父亲的过往、但对人类社会阴暗面十分熟悉的高远,立刻领悟到明智那种无言的愤懑的由来。
一直以来追寻着的身影,结果却是职场倾轧、也说不定是更高层次的斗争下的牺牲品。
这对于秉承着纯粹的正义理念的明智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信仰的崩塌。
想必也是因为他这次的表现太过冷静和理智,让远波先生看到了他的决意,才会向他揭露出这种堪称残酷的真相。
如果他无法接受,那自然会遵从远波先生的建议,寻找其他的道路。
而如果他连这样的事都接受了,也证明他的心灵已经足够强大,去面对未来可能面对的一切黑暗。
远波先生不愧是玩弄政治的老手,这样的打算固然可以说是双赢,只是似乎低估了这剂药带来的副作用。
通常来说,药性越强,见效越快,可能的副作用也会越大。
连实际上已经活了将近半百之年的明智警视长都险些抵抗不住。
高远一时说不好,自己应该同情还是幸灾乐祸。
“那你打算怎么办?”索性这么问了,“在贯彻你警察职责的同时,好好整一整那些迫害过你父亲的人?以你的能力,就算没有远波先生支持,应该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明智沉吟片刻,抬起眼来望着高远,目光中有些笑意。
“很多事,还没有想好,恐怕要到跟前才知道怎么办。”他说,“唯独‘复仇’,我是一定不会去做的。
“警察如果出了问题,不在于个人,而在于群体。
“警察必须秉持正义,而不是出于私怨,滥用手中的权力。
“这一点,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对于这个回答,高远忍不住嗤之以鼻。
“全日本大概也只有明智警官才认为警察是正义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