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幺来迟了……”那人这样说着,将小姑娘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冯招弟靠在幺幺的怀里,只觉得无比温暖,无比心安。小姑娘还主动拍了拍女郎的后背,安慰道:“幺幺别哭。”
另一边,冯盼弟已经被小荆叔叔单手搂在了怀里,再不用在雪地里打滚。黄大王威风凛凛地蹲在绿豆豆的背上,黑将军正冲着那个晕过去的光棍龇牙咧嘴。
在两姐妹看来,棘幺幺和荆叔叔都像是赶了很久的路,看起来风尘仆仆,十分憔悴。
盛无崖见冯盼弟也没事了,便斜斜地瞟了黄大王一眼。橘猫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轻轻地从驴背上跳了下去。女郎把冯招弟抱起来放到绿豆豆背上,又拍了拍那个老光棍的后颈,免得那人一直晕下去冻死在雪地里。
冯盼弟紧紧地抱着小荆叔叔的脖子,生怕再分开似的,怯怯道:“幺幺……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你想去哪里?”盛无崖反问。
“我不知道……”
“你想回家吗?”
“不想。”
“那你们俩要不要跟幺幺去南海钓鱼?”女郎笑了起来:“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蓝天,还有洁白的海鸟和沙滩。”
冯招弟和冯盼弟听了这话,齐齐点头,大声地回了句:“要!”
万历二十六年,成功回到朝堂中心的李探花因强推“火耗归功”,将满朝同僚得罪得干干净净。火耗归功不止妨碍了各级官吏来钱的门路,甚至连天子都不赞成,认为这会影响国库的收入。
李寻欢咬咬牙,干脆一条路走到黑,在火耗归功的基础上又加了一条“官绅一体纳粮”,将自己的亲朋故旧也得罪了个干净,连她亲手教出来的学生都断绝了与这位老师的来往。
官绅一体纳粮,指的是将原本拥有免税特权,且持土甚广的官员地主也编入征税的名录。
这批人,或者说这个阶层的人,原本是不用缴税或不用缴足所有的税的。用她学生的话来说,就是他十载寒窗苦读,不见得大富大贵,若连免粮这点好处都没了,那还读什么书?
李寻欢听了这话气得大骂:“这世上有的人是想读书而不得!”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官绅一体纳粮都于国于民有益。底层的老百姓从来不是拥有“资产”最多的那批人,赋税的重心原不应放在他们身上。在这样一个时代,皇帝的私库要钱,朝廷的国库要钱,军队要钱,官员的俸禄也要钱。哪哪儿都要钱,偏偏最富裕的那批人无端隐形,将所有的支出压力都转嫁到普通人身上,老百姓就算做牛做马,也禁不住这么盘剥。
尽管“官绅一体纳粮”为李寻欢引来了更多的敌人,却也令其绝处逢生。地主和士大夫固然不想缴税,可皇帝却仿佛终于想明白,泥腿子身上能榨几个钱?当然是拿这批官僚地主开刀更能充盈国库(私库)啊。
至此,万历二十六年的政治斗争一下子白热化,朝堂日日剑拔弩张、腥风血雨。李寻欢处在风暴的最中心,即便有锦衣卫护持,杀她的人也还是络绎不绝。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锦衣卫再怎么殚精竭虑,也终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那是一个明月皎皎的秋夜,探花郎再度遇刺,身边的锦衣卫死的死,伤的伤,进退维谷。
彼时,李寻欢手中的飞刀只剩一支,可围杀她的江湖高手,却还有五个。这个江湖,终归是一个卧虎藏龙的江湖,百晓生的兵器谱排不下所有人。李寻欢站在一丛野草边,手中的飞刀将发未发。
“看来我已山穷水尽非死不可了。”探花郎咳嗽了两声,长叹道:“只恨洪波未平。”
领头的黑衣人嗤笑了一声,冷冷道:“你只有一个人,却想衔石以平东海。如此狂妄,如此自大,你不死谁死?”
“这并非是我狂妄。”李寻欢苦笑道:“再难的路也是人走出来的,走的人多了,必会变成坦途。”
“李寻欢!”另一个黑衣人突然出声喝道:“天子不过是在利用你!一体纳粮之事,莫说你办不成,就算办成了,陛下将来也得杀你以平众怒!”
“无论成不成,你都注定不得好死,你走的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