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子男人吊儿郎当地将一枚铜钱弹射到了那个女郎的头上,幽幽道:“我们的规矩是,铜钱落地、人头离体。”
盛无崖顶着这么一枚滑稽的铜钱,苦笑道:“这不是在为难我么?既然注定要死,我可以知道原因么?”
“七君子”在执行这趟任务前,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他们大张旗鼓要对付的人,不仅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
他们花了很多时间才调查清楚这一点。
对于女郎的询问,矮个儿男人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在剑身上轻轻一弹,答道:“一把剑,是不该有感情的。”
而这个人令帮主的剑有了感情。
“我们那里有一句话——”矮个儿男人再次好心补充道:“若要剑不毁,就得人毙亡。”
太阳逐渐升高,盛无崖一动不动地站在廊下,额头沁出了细细的汗水。棘大夫菜地里的那株桃树开得正好,山风从远处吹来,春水荡漾,花影婆娑。女郎站在穿堂而过的香风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似乎再也坚持不住,身子微微一抖。
当铜钱和桃花一齐落下的时候,七君子的刀剑斧钺也绽出了摄人心魄的寒芒。矮个儿男人狞笑着送出了自己的长剑,比长剑更快的,是女郎袖中陡然绽放的金芒。
没有人看得清那些金芒是什么,它们来得太快,又铺天盖地,无孔不入,避无可避。
就像春天里最为盛大的一场雨。
很多年后,冯招弟都记得万历二十一年的那个春天。那年,先是她们的小荆叔叔不见了,然后棘幺幺也跟着失去了踪迹。棘幺幺失踪前,似乎和她们的母亲见过一面,两姐妹那会儿已经睡着了,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次日,李三娘告诉自己的两个孩子,棘幺幺出远门走亲戚去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冯招弟不信,当场往棘大夫家跑了一趟,去了后发现幺幺家的黄大王和黑将军已经不见了,绿豆豆也不在棚子里。
李三娘拿到了棘大夫家的钥匙,按照对方临走前的嘱咐,将一本厚厚的药典送到了冯里正那里。至于她自己的日常用药,棘大夫已经把用法用量说得很明白,让她以后自行去药房配置。偶尔遇上拿捏不定的,冯招弟和冯盼弟也能根据药典上的图文做出判断,三两下帮自己的娘亲解决难题。
两姐妹十分思念她们的幺幺,日夜都在盼望对方的归来。可她们等啊等,始终没有等到棘幺幺,反而等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大肚子姨姨。
那个姨姨是年后被爹爹带回来的,县里的大夫说了,姨姨的肚子尖尖的,肯定能给她们再生个弟弟。两姐妹不知道姨姨是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她们的母亲原本就笑得少,姨姨过来后,更是再也没笑过。
今年,冯招弟和冯盼弟的父亲没有去县里做工,家里的氛围很是压抑。两姐妹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生怕爹爹和奶奶合起伙儿来欺负娘亲。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事情的走向果然像两姐妹担忧的那样变得糟糕,姨姨过来后,欺负娘亲的人果然变成了三个。冯招弟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觉得自己长大了,便加入战局和李三娘站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