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看被当面拒绝,多少有些沮丧,叹道:“其实管家劝过小侯,今夜最好不要求亲,唯恐唐突了佳人。”
“只是……”方应看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我难抑思慕之心,这才冒犯了姑娘。”
“也说不上冒犯。”盛无崖微微侧过头,白皙的脖颈上浮出了一片浅红:“只是太突然了,我有些猝不及防……”
听了这话,方应看眼睛一亮:“这么说,闻姑娘不是因为厌恶小侯才拒绝的么?”
“小侯爷一表人才,惊才绝艳,怎会令人生厌?”盛无崖认真地说:“我想全天下的女子,都不会厌恶小侯爷。”
“天下的女子与我无关。”方应看笑了起来:“只要闻姑娘不讨厌我就行……”
这晚的夜宴,宾主尽欢。方应看虽然被拒绝了,但还是坚持要将五箱礼物送给闻楹,盛无崖略略犹豫了片刻便将箱子收下了。见她收下礼物,方应看更加高兴了,当场约盛无崖下个月再来赏菊,神通侯府必扫榻相迎。
回去的路上,盛无崖和苏梦枕同车而归。或许是用了凉饮的缘故,苏梦枕咳了一路,一直咳到天泉山脚才平复下来。盛无崖如今的武功并不能帮他舒缓多少病痛,苏梦枕自带的药丸也不怎么见效果。等他平复下来后,车内的少女突然说:“我曾经也这么咳过。”
只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会儿,盛无崖在北方念大学,那座城市的供暖系统靠煤炭驱动,一到冬天就阴沉无比,雾霾极其严重。盛无崖在那里呆了四年,支气管炎迅速恶化,一受寒就年年复发,咳得山崩地裂。最严重的那次,她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和一堆肺炎、气管炎患者关在一个病区。一到晚上,这个病区就会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谁也别想睡好。
她这毛病,不发作时一切如常,一旦咳起来,不咳到涕泪乱流、肺部作痛出一身热汗绝不罢休。在年少的学生时代,这顽疾给她带来过许多尴尬的难处。比如纸巾总也不够用啦,上课咳嗽打扰同学啦,擤鼻涕搞出一堆纸团卫生堪忧啦等等。最尴尬的那次,是刚上高中时,语文课的老师被她的咳嗽声搞得讲不下去,便当着整个班级的面说:“你这还是穿得太少了。”
盛无崖当时因为畏寒,已经把自己裹成球了,里面是她妈妈一厘米厚的红色保暖衣加秋衣加毛衣,外面是一件廉价的墨绿色外套,脖子上系了根旧旧的花毛巾,跟一团红配绿的毛球没啥两样。她自认为自己已经穿得很厚了,故而听到老师说“穿得少”很懵逼。
那位时尚的语文老师露出了轻微的嫌弃,建议道:“你要穿羊毛衫才好,又薄又暖。外面再套件羽绒服,又轻便又好看,根本不用裹成这样。”
长大后,盛无崖确实给自己买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衫,一件就花了她两千大洋。店员亲切地告诉她,穿脏了不要自己洗,送来给她们处理,终身免费。盛无崖道了谢,拿着羊毛衫回了家一次也没有穿过。
如今,这些成长过程中的尴尬与青涩再不会令她难过了,反让人生出了许多怀念。想起旧事,盛无崖的表情变得又软又暖,把医生曾经叮嘱过她的话转告给了苏梦枕:“你这咳疾想要彻底痊愈,需得好好锻炼身体。免疫力高了,自然就不会轻易复发了。”
“嗯?”苏梦枕显然没听明白。
盛无崖也没解释,飞快地转移了话题:“方应看小瞧我了。”
毕竟,那人还想拉拢她,甚至不惜出卖色相。当然,放眼天下,恐怕大部分人都觉得方小侯爷人品端正,是个极好极好的人。他的义父是巨侠方歌吟,方应看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却从不自矜自傲,也没做过什么恶事。此人周游在皇权相府之间,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甚至还从蔡京的手里保下过不少仁人志士。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似闻楹这样的小姑娘都没道理拒绝他,就算不喜欢,也不该对他生出恶意,更不会将之视为大敌。(注2)
可惜,盛无崖并不是闻楹。自从得知方应看有金主赐予的乌日神枪,又有契丹、蒙古、女真的骑术高手掌辔,她便把这个人划入绝不可和解的敌营里去了。
“你为何要收下他的礼物?”苏梦枕问。
“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他自己送银子上门,干嘛不收?”盛无崖反问。当然,她此举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借此稳住对方。只要那人还存了招揽她的心思,暂时就不会与她为敌。只要似方应看这样的当世高手暂时不找她的麻烦,盛无崖就为自己赢得了发育的时间。
“银钱方面你放心。”苏梦枕淡淡地笑了起来。此人不笑的时候,拒人千里,一旦笑起来,恰如冰雪新融,寒花初绽:“我得到消息,六分半堂因分堂实力大损,正在收拢京外的势力回守汴梁。其中押运银两的队伍,已经过了黄河走到宿州了,我已专门派了人马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