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安公主峨眉微蹙:“奇怪,那里的明堂,竟亮了灯火。”
陈正泰随即到了窗台前,果然见那小明堂里,灯火如白昼一般的亮。
佛教传入之后,曾经兴盛一时,哪怕是现在,这佛教也十分昌明。宫中的不少贵人,不能在宫中建立佛寺,又不宜出宫去佛寺中礼佛,所以纷纷在自己的寝殿附近,建起小明堂,供奉了佛祖。
似这等事,宫里是不会有人去过问的。
此时的人们风气很开明,只要你不信那瞪你一眼就怀孕之类的神明,不去危害别人,也没有人过多去干涉什么。
陈正泰定定地看了一会,道:“你且在此,我偷偷去瞧瞧。”
遂安公主道:“或许是哪个宦官擅自在此夜祭吧。何须多事……”
陈正泰蹑手蹑脚的样子:“说不准是太子殿下呢?我去逮他。”
说罢,趿鞋出门,没一会,便蹑手蹑脚到了这小明堂里。
透过窗,可见里头烛影摇曳,却见一人,头戴着通天冠,身披着冕服,腰系着玉带,在一个宦官的搀扶之下,与那佛像相对而坐。
陈正泰看那人的侧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不是李世民是谁?
陛下重伤未愈,这个时候却穿戴得如此隆重,大半夜的跑这里来做什么?
而明堂中的李世民,抬头昂首着佛祖的雕像,久久的一动不动。
只有张千蹑手蹑脚的给佛像上了一炷香,随即朝佛像行了个礼,退到了李世民的身后。
李世民这般坐着,显然是痛苦的,不过他似乎对于这等疼痛一丁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昂视佛像,一言不发。
陈正泰看的惊奇,忙是屏住呼吸。
良久,李世民叹了口气,他说话时显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语气却异常的有一股威慑:“佛家所言,朕是不信的,朕今日有天下,正是因为手持屠刀,不知斩杀了多少生灵,方有今日。朕刀上是血,手上也沾满了血,岂是一句放下屠刀,便可了账的事。可这深宫之中,却不知多少人对这木像顶礼膜拜,个个敬若神明一般,便连观音婢,何尝不也如此吗?她每日在这木像之下,为朕祈愿,朕怎有不知呢?朕到今日,依旧还是不相信!倘若说朕是执迷不悟也好,说朕迷了心窍也罢。只是……朕今日……咳咳……今日特来此……却还是希望寻一个木像,作一番祈愿。”
说着,他居然缓缓的站起身来。
只是他站起来时,似是十分吃力,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缓慢无比。
等他艰难站起,双手合起,随即抬头直视这木像,一字一句道:“朕祈愿的是……天下……太……平!”
四字出口,李世民一手搭在了一旁张千的肩上,而后一瘸一拐,转身便走。
那木像依旧还是那般样子,只有案前的香炉袅袅生烟。
木像没有回应李世民。
可李世民的话却已送到了。
天下太平。
陈正泰觉得这一幕颇有几分讽刺。
或许………正是因为李世民不甘于这所谓的太平,才来此祈愿的吧。
陈正泰隐匿在黑暗中,等李世民在张千的搀扶下愈行愈远,这才长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他埋着头,在月色之下信步而行,满脑子只那四个字,天下太平!
可他横竖想着,却觉得自己好似没了睡意,这天下太平四字,自李世民口中说出来,却似乎只透着两个字……杀人!
满怀着心事,回了小殿,遂安公主正等着他,含笑道:“是哪个宦官半夜三更去明堂?”
“最大的那个。”陈正泰若有所思的样子。
遂安公主百思不得其解,宦官还有大小之分吗?她还想多问,陈正泰却道:“好啦,不管这些了,我睡觉了,明日还有正经事,你也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今儿也早些的歇息!”
遂安公主便没有再多说,乖巧地上了床榻!
………………
新军大营,操练虽还在继续,只是许多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
关于裁撤新军的旨意,已经下达了,不过邓健和苏定方人等,却还是将人暂时留在营中,依旧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