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之又叹了口气,道:“朕也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想尽办法,心里定是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肯说。为什么呢?在海外的那些人,既然放心让你来济北负责暗中订购大量的货物,每年在济北,涉及到了数百万两纹银,如此利害关系,就算你江海再受他们的信任,他们只怕心里也不放心,为了以防万一,江海,朕来问你,你真正的家眷,还有自己的妻儿们,是不是都在海外,早被人控制住了?”
“他们这么做,其一,自然是害怕你携款私逃。而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你既可在济北独当一面,能为海外地人,掌握货物的渠道,那么一定是极为关键的人,你所知道的秘密,一定不少吧。他们对此,自然是要防范一手的,而一旦你在济北这儿摔了跟头,若是敢供出一点什么来,那么你的家小们,只怕就要遭殃了。”
“所以此时的你,早已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会说,因为只有隐瞒住你的秘密,才能保障你家小的安全。”
江海的脸色已经又铁青转为苍白,陈凯之的话,的确说中了他的要害。
此时,他似乎也懒得矢口否认了,因为陈凯之既然说了这么多,再如何否认,也没有任何意义。
江海像是下了决心般,果决地道:“你杀了我吧。”
“想死不易,可想好好活着,却是更难。”陈凯之摇摇头道:“朕方才已说过,你是聪明人,你既然是聪明人,为何这个时候,朕会杀了你呢?”
江海垂着头,又不吭声了。
陈凯之又叹息:“朕的心里也明白,想来,你肯定是不肯招认的,不过锦衣卫的手段,朕也就不说了,你久在济北,应当有数,可朕却不打算让他们用刑。”
江海的面上,依旧没有一丝的表情。
这个时候,陈凯之突的站了起来,稳步走到了窗台前,自这三楼,向外头的街道俯瞰,眼眸闪烁,似有心事,就这般看了很久,突然回眸道:“可是朕如果告诉你,你若是不说,你的妻儿依旧必死无疑,你……相信吗?”
江海那一直没有过多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波动,眼眸里有流光闪过,可随即,他摇头道:“草民说过,草民不会说。其实……”他微微地拧着眉头,艰难的道:“草民从前确实是商贾,可是……想要行商,何其不易。”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面上竟有了一点点的狰狞,满带着怨气道:“无论是在关中,是在关东,是在江宁,是在苏杭,是在大陈,还是在越国,商人轻贱。不管走到哪里,不是被官吏盘剥,便是被沿途关卡的武丁随意欺辱,行商到了任何地方,都需拜码头,便连几个泼皮都可以拿捏死你,教你不得翻身。”
说到这里,他一脸颓然:“也正因为如此,最终,草民才找到了这个靠山,这个靠山是谁,想必陛下心里也有眉目,自从跟了他,草民的买卖越做越大,草民再不惧官府和官兵。草民从生下来起,便不想做贼,可不做贼,草民便连想做人都不可得,今日既是被拿了,也算是因果循环,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陈凯之凝视着他,却没有打断他的话。
只见江海露出了苦笑,随之又道:“草民不想和陛下为敌,因为草民知道,这济北是因陛下而起,也在这济北上,草民才真正的过上几年安生的日子,草民从未想过,做买卖,可以如此的容易,可以如此的没有后顾之忧,草民和这四海坊万千的商贾,无不感激,在这世上,还有济北这般世外之地,得以容身,得以堂堂正正的和人锱铢必较。所以……草民的心里,对陛下并无恨意,没有陛下,就不会有济北,也就不会有这四海坊。而草民一日是贼,终身便是贼,也早已知道做贼就有挨打的一天,草民只求速死,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