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幕墙的缺口处传来一阵阵的热气,伯洛戈顶在烤脸的热浪,艰难地探出头。
他看到了。
残破的尖塔林立在城市的废墟之上,而在它们所环绕的核心,城市的中央处,那里正盘踞着一颗硕大扭曲的肿胀肉瘤,宛如一座肉山般伫立着。
伯洛戈猜那原本是黄金宫的位置,如今却被这邪异之物取代,肉山异常肿胀,如同一块滚烫发烫的肉块,带着恶心的油脂光泽,宛如被鲜血涂抹过的肉块。
血液从表面析出、蒸发,浓郁的血气扩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混杂其中。
“此世祸恶……”
伯洛戈惊叹着,紧接着他还看到在那个诡异且疯狂的肉山体内,光芒燃烧得如火焰般奔腾,它撕裂着黑暗,强光照亮了血肉的内部,令它带起了一抹橙红色的通透感,犹如琥珀石般。
琥珀……不,肉山之中,在那光芒的照耀下,许多的内脏结构变得清晰可见,血管如蛛网般密布,它们像是一条条粗壮的根须,扭曲交错,堆叠的内脏隐约可见,如同一块又一块位于琥珀之中的巨大暗斑。
此世祸恶之下的无穷光芒,正是被其完全包裹的光灼。
深沉悠远的呼吸声再度传来,这时伯洛戈才发觉,肉山表面那诸多凹凸不平的肉疙瘩剧烈地蠕动了起来。
那是肉山上所点缀着的无数张人脸,这些脸孔哀鸣,充满了极度的痛苦,充血的眼睛凸出,无助地凝望着四周,嘴巴大张,无声地呼喊着疼痛和苦楚。
每当那颗扭曲的肉山颤抖一次,如同一记战鼓的碰撞声,整个城市都会为之震颤,听起来犹如巨兽内心的嚎叫,激荡着每个人的神经,将他们推向一种难以忍受的恐慌之中。
肉山的心在跳,它在呼吸,那无数张人脸也随之而动,它们因痛苦无法抑制地张开嘴巴,像是外置器官一样,大口呼吸着,却似乎永远无法填满肺部的饥渴。
呼出的气流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可怕的飓风,同时成吨成吨的灰烬从它的口中吐出。那是来自肉山内部被烧毁的血肉。
漫天的灰烬高高地抛起、坠落,宛如数不尽的雪花,将整座城市掩埋。
“那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吗?”
艾缪也把头探了过来,见到那可怖的肉山。
“快趴下!”
忽然,伯洛戈一把按住艾缪的头,抱紧她缩在了一侧的角落里,同时轰隆隆的呼吸声变得越发洪亮,天摇地动间,咆哮的热浪自肉山之上的无数面孔里释放。
焚风拍打着沿途的建筑,水晶幕墙的缺口处,直接冒出了一束火舌,吞吐的灰烬洒入室内,堆满角落。
过了数十秒后,这轮焚风才算结束。
艾缪惊魂未定地站了起来,沿着缺口警惕地向外看去,这时她才发觉,她与伯洛戈正处于一座耸立的尖塔上。
“我们可以试着从这里出去,避开这些水晶幕墙的阻挡。”艾缪提议道。
“但我们也将直接面对祸恶的力量,”伯洛戈拒绝了艾缪的提议,“别忘了,我们上一次是怎么在这差点死掉的。”
糟糕的回忆涌现,艾缪沉默了下来,灰烬在城市内堆积了足有数米深,它们看似普通,但在炽热的灰烬里,还潜伏着无数的触肢,它们渴望着所有可以吞食的有机物。
伯洛戈又简单地搜索了一番,在室内的另一端,发现了另一道门。
“看起来我们得挨个试一遍了,你觉得呢?”伯洛戈问。
“除了这样做,还能有别的办法吗?”艾缪无奈地叹气,再度与伯洛戈重叠在一起。
伯洛戈说,“我觉得所罗门王这个人一定很具有恶趣味。”
“为什么这样讲。”
“你不觉得雷蒙盖顿就像一座布满陷阱的迷宫吗?”伯洛戈说,“如果我是他,一定会端坐在某处,打量着这些踏入迷宫的小贼们,赌一赌谁能活的更久,走的更远。”
艾缪思量了一番,提醒道,“你自己的恶趣味,不要施加在别人身上好吧,这和‘我有个朋友’,有什么区别?”
伯洛戈低笑了两声,缓解了一下氛围后,他推开沉重的房门,和伯洛戈想象的一样,门后同样是浑浊的黑暗。
“你说,灰石裂谷那边的情况如何了?”伯洛戈喃喃道,“也不知道秩序局有没有拦住入侵者。”
说完,伯洛戈踏入黑暗,消失不见。
……
火光中,约克曾熟悉的一切都在崩毁,浓烟弥漫在空中,一幢幢房屋被火焰吞噬,砖瓦崩塌,灰烬掩埋,树木已被烈火吞噬殆尽,只剩下焦黑的树干,破碎的砖块、瓦片和玻璃碎片散落在地面上,凌乱的街道上弥漫着灰尘和呛人的烟雾,毁灭的痕迹无所不在。
灰石镇曾经的原貌已经无法辨认,只剩下一片残破和废墟。
呜咽的哀鸣声不断,那并非是来自幸存者的呼救,而是怪诞之物的呻吟。
扭曲的血肉抵御住了焰火的侵袭,缓慢地蠕动着,在地面铺就起一层菌毯,肆意吞食着周遭的有机物。
倒下的尸体被菌丝包裹、转换,身体腐朽,皮肤如同纸张般干瘪,四肢被烈火烧焦,肌肉暴露在外,骨骼可见,仿佛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恐怖存在。
行尸们行动缓慢而呆滞,随意摇摆着身体,不顾破碎的地面和尖锐的残骸,眼睛空洞而无神,但仍能感受到一丝戾气和邪恶。
它们没有目标,只是随意地游荡,脚步落在烧焦的木板和瓦片上发出刺耳的踩踏声。
突然摇摆不定的行尸们僵硬了一下,呆滞在了原地,随即一并向前,如同行军般推进,嘴巴张开,腐烂的牙齿露出,散发着腥味,它们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如同来自地狱的恐怖歌唱。
约克悲伤地看着他们,曾经的它们是那样的欢声笑语,可一切都结束了。
灰石镇只是前哨站而非堡垒,随着忤逆王庭与猩腐教派的联合进攻,这座历经巨变的小镇彻底毁灭了,无数的行尸裹挟着血肉沿着灰石裂谷前进,它们的目的很明确,正是遗弃之地中的此世祸恶。
可憎的夜族们凭借着浓烟与积雾,在白天获得了短暂的行动能力,幸存的外勤职员尝试阻击他们,但又被数不清的行尸缠住。
能战斗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约克,强烈的痛意中,约克已经记不清自己倒下多少次了,又不清楚自己再度站起来多少回。
依靠着这些血肉怪物的血液,约克的生死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均衡,可即便这样,他依旧无法阻止怪物们的行军,他一个人守不住这,更不要说这本就已沦陷了。
还不够……还不够……
庞大的悲伤转化为了怒意,约克低吼着,他的身上缠绕着如蛇一般的荆棘,宛如无数只手臂肆意挥舞、拼命扑打着。
约克的每一次都能扫倒成片的敌人,但行尸们似乎无法被完全消灭。尽管约克拼尽全力杀戮,行尸们依然层出不穷。
荆棘犹如锋利的利刃,划过约克的皮肤,鲜血从他的身上流淌而出,然而,约克没有丝毫的痛感,他铁壁般的意志和无尽的愤怒推动着他的行动,每一次攻击都充满力量和怒火,削断行尸们的腐烂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