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检查着数据的数值。有人跑过来询问她:“李小姐,李小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李小姐听得见吗?”
“痛!痛!”她大叫:“痛!”
努力地想把手举起来,但因为整个人都被束缚住,动也不能动。而这样的动作,甚至让她差点痛得昏死过去。
“哪里痛?”
“手,我的手!我的手!!不要碰它,不要碰!!!解开它!!”
“李小姐,你看着我。听我说,这不是真实的痛,这都是幻觉。你看,你的手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你看。”对方把束缚她手的束带解开,让她看。似乎像这样来证明她说的痛根本就不存在。
可她已经完全在崩溃的边缘。甚至有一种不要这双手的冲动。
“砍掉它,快砍掉它。”她尖叫。哪怕这个人只是握了一下她的手,她都感到了极端的痛苦。
这时候外面有什么人跑进来。那个人穿着和她一样的病号服,只有一只眼睛,手上抓着一根挂着药袋的金属杆,他推开一切医护人员,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在床上挣扎着、翻滚着、尖叫,仿佛身在地狱之中的痛苦,恨不得就此死去。
在她一头撞向身后墙壁的时候,这个人冲过来死死搂住她,用温柔的声音安抚她:“嘘,你安静下来,就不会那么痛。不会那么痛。嘘,马上就会好,乖乖地眠。”无视她的咒骂,大声对其他人喊:“把她送回去。快把送回去。”
她不知道那些人在干什么,她被抱在结实的怀抱里,大声喊:“我好痛。我好痛!!!救救我!救我!”
抱着她的人心痛得眼眶发红:“救你,马上就来救你。马上就来。好不好?你再等一等!!!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我以为……”
随着仪表上的数值上升,她头脑被得昏沉。就像是沉入了深海那样。
抱着她的人小心地把她放回床上。转身立刻匆匆往外走。他要马上回去。马上……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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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在春风楼下等着,那些人说小郎君是杀人饮血的怪物,可她不觉得。她离小郎君那么近,看得到小郎君的眼神,那不是坏人的眼神。小郎君是冤枉的。
不论他们说小郎君做了什么,小郎君都是冤枉的。可她害怕,如果郎君不相信怎么办?
她守在楼下,巴巴地看着大门。
突然见到穿着急匆匆从里面走出来的米夜辉,急忙冲上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小郎君是冤枉的。他不是坏人!!!求求了,他真的不是坏人。”
米夜辉原本极不耐烦,可看了她一眼之后,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声道:“把她推回院子去。等小郎君回了,还得要她伺候的。”
守卫们得令,连忙将人拖开。
平安几乎是被提溜回去的。
院门一关上,她就冲回去捶门,可外面守着的人压根也不理她。
她惶惶然,一时觉得郎君那么说,那肯定小郎君不会有事的。
可一时又觉得,完蛋了。
她站在院子里,听着外面到处人来人往的。从夜里,一直到天大亮。
而此时,阿粥也已经醒了。
她一夜昏昏沉沉,一时觉得自己万箭穿心般,一时又觉得宁静。此时醒来,那种巨浪一样的痛,已经淡化了很多。完全没有在梦中那样可怕了。梦中的痛虽然只是手上传来的,但却痛得那样‘近’那样‘贴’,甚至辐射到身上其他的部分,让她觉得活一秒都是痛苦。可现在醒来了,那种痛便又像隔着什么并不那么真切了。这让她短暂地得到些许喘息,但即便是这样,也还是痛苦的。
确实,时时刻刻都像被无数针扎的感觉,怎么会好受呢。
但起码是可以忍受得了。
她坐起来,便发现自己被丢在一个房间的角落里。
隔着布帘,外面坐着什么人正在说话,他们的影子投在布帘上,看上去像是什么可怕的巨人。
“不会有错,这就是他那个心爱的儿子。在街上的时候跟着很远。不过当时觉得他手似乎是有些粗糙的,不像是真正的大家公子。后来潜入府邸一看,才发现想必是之前看错了。且他房间中,金山银山,实在令人惊叹,据说是前一段时间米夜辉传话来,说要带他返乡的时候,春风楼的人想尽办法准备的。”
“米夜辉真的会为了这个儿子,把丰都的护阵图交给我们吗?儿子这种上东西,想有再生就是,他又不是七老八十岁,生不出了。若真交了护法大阵的图纸,不说徐氏不会放过他,他回朝,那个老皇帝也不会放过他的。”
另一个笑了:“这是他与唯一心爱的女子所生育的。那女子也已在生产时死去。据说他满世界地想找到那女子的转世。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消息。为了这件事,老皇帝叱骂过他好几回,也没有少受罚,但别的都好说,只有这一件,他是绝不肯改。最后老皇帝使随他去了。可见得这个女人的重要性。即便是交出了护法大阵的图纸,他到底是皇嗣,老皇帝又不会杀了他,顶多给他些惩罚关他个十年八年的,以他的本领到时候东山再起也不是可能的事。但这个儿子……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又感叹:“我为了隐匿踪迹,用了一张高等大符。再加上拘他那一张——毕竟听说他修为了得。也是运气好,她在那里发病呢。运气实在太好了。”
阿粥坐在那里,只觉得讽刺。运气好?那可未必吧。
搞不好这些人能进府内,还是米夜辉放的。
还有。米夜辉是不是真有儿子可说不定,搞不好就是为了做幌子,一来掩盖自己邪法的事,二来竖个靶子让人都以为自己有这么个弱点,其实压根没有。那什么至爱的戏码搞不好也是编的。
现在米夜辉巴不得她死了才好。一来,他跟那个姓徐的似乎不对付,他只要把自己儿子被掳走的事大肆宣扬出去,怎么也是皇孙,她一死,徐氏就摆脱不了办事不力的底色,是渎职还是如何,全看他的表演了。二来,旅舍那边尸体处理得十分粗糙,徐小将军通报了牢山,牢山去查还搞不好查出什么来了。到时候她一死,事情往她头上一推,万事大吉。
至于有没有第三,那就不一定了。
米夜辉是个城府极深的。一箭三雕也不是不可能的。
阿粥试着动了动,她嘴被塞住,反绑住了手脚之外,额头上还贴着一张什么东西。估算着大概是用来镇压她,避免她利用术法逃走的。连手脚上都扣着黑色的圆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但她不能坐以待毙。
两人聊了会儿。其中一个起身过来,查看人质的情况。
阿弱连忙闭上眼睛,假装还没有醒。
那人走近了,蹲下来,对同伴说:“你别说,他长得还蛮好的。”
又猥琐地说:“听说他们内陆,有些人喜欢弄少年。说滋味很是不同。”
“恶心不恶心?”
“那你就不懂了。必然是因为销魂一刻太值得,那点恶心不当一回事的。”说着就伸手过来。阿粥感觉到一双粗糙的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又滑到脖子,还往衣领里钻。
“你可别发癫。”外头有人叫了一声:“等拿到大护法阵图纸再说。到时候主人突破丰州直逼京都,要男女男什么样的没有?”
说着吩咐:“我出去看看。你好好守着。”
里面这边应了一声:“去吧。”
却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阿粥一动不动,感受着那只手一点点深入,直到听到门开门关的声响,才猛地揪起身体一脑袋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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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夜辉带着人冲进院子里,领头的已经把狼魇用灵链拴起来拉到角落里去了。
院子里有个死人。
推开门,屋子里全是血。
米夜辉只感觉自己整个都在发冷。就好像血液都不再流通。
“郎君,人在里面。”一个随侍高声说。
米夜辉走过去一把推开他,一迈进屋里,就踩了一脚的血。
小屋子里全是血,有个壮汉的尸体倒在那儿,小小的人影从他身下只露出些许来,那一张脸,惨白的,躺在血泊中。
米夜辉站在原地,脸上说不清是一种什么表情。那表情把他身边的侍人都吓着了,因为侍人从来没有见过自己主人脸上有这样惊恐绝望的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血泊中的人突然动了一下。
米夜辉猛地喘了口气,竟然想要亲自上前去。
侍人急声制止了他:“郎君!”
但他没有理会。他几乎是半抱半拖着,将被死人压住的人弄出来的。满身的血,衬得那张脸上的平静显得格外诡异:“父亲。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就好像他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我一生的运气,都在遇到父亲这件好事上了。我就知道……不会是坏结局。”
米夜辉似乎被那句,一生的运气换了这件事好事,不会是坏结局所击中。他语气有些急促,说:“自然不会。绝对不会。别怕,别怕。没事了。”小心地挣脱了那只抓着他袖子的手。
血泊中的人似乎并不在意,他这‘疏远’的动作,只是劫后余生般一脸感激,似乎要哭了,就好像这场大劫将她完全击溃了,再没有平常的淡定,喃喃地说:“父亲来了,太好了……我有家,有人疼的……”终于放心地昏死过去。
米夜辉用颤抖地手试了试她的鼻息。感受到了微弱的起伏,猛地松了口气,立刻叫人:“快,快回去。”
推开想接过去的随侍,打横抱起人,转向太走。迎面撞上一身银甲匆匆进来的小将军,理也没有理。只是不停地吩咐:“快,快,车子在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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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院门被猛然推开的时候,平安第一个冲了过来。
看到郎君抱着小郎君满身是血,几乎要哭了。慌忙地跟着跑。想帮把手。但侍人太多,一下就把她推开推得远远的。
她守在房间外头,只看着人来人往,好一会儿便有好多血水出来。大夫在外面写方子,又有符士过来,两边商讨着,药和符要怎么相辅相成。她不敢问,便到处听墙角,才知道伤在腹部。许多脏器都被穿透。
平安吓呆了。
穿透??
惶惶地守在外面。
一会儿那个鬼面小将军出来了,侍人出来对他说:“我家郎君说,什么事都等小郎君好些了再说。问徐小将军,小郎君还没有定罪,若是伤也不让治岂不是要他死吗?到时候发现是冤枉的,又该如何?”
鬼面小将军没说什么,但也没走。
侍人没法,只得叫人:“拿把椅子来。”
平安见大家都在忙着,急忙应声跑去搬。
等她搬来,侍人也不走,小将军在那儿坐着,他便在小将军面前站着。
可以说是十分不客气。
但徐小将军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不出声地坐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尊雕像呢。
不一会儿符士再出来,徐小将军便叫住他:“如何?”
那符士虽然是春风楼的,但也不敢得罪他。只说:“恐怕为难。”又立刻说:“我们一定尽心尽力。我已然叫人去请了落云氏的人来。”
徐小将军松了口气:“落云氏在这里?”
“也是恰巧,有两位落云子弟正在附近。我师父与落云氏颇有些交情,于是我便拉下这张老脸,找人家讨个人情来。又说是米氏子弟,必然肯的。”
不一会儿,就见个小童子颠颠地跑进来,身后跟着一对少男少女,两人看上去没什么城府的样子,眼睛清澈而明亮。符士见到,连忙上去作礼。本来要介绍徐小将军的,但两人立刻问:“伤者在何处?听你说的伤势严重,别再耽误了。”
徐小将军示意,符士立刻就领着人进去了。
两人进去,不一会儿就又出来,脸色白了很多。看来是很费了些功夫的。但礼数却是很足,虽然侍人再三说先请他们去休息,他们还是走过来和徐小将军作礼:“这位想必是统管丰州镇军的徐小将军?听师父描述过徐小将军的模样,今天看到果然格外英武。”
徐小将军对他们倒是十分客气的,站起来说:“没想到落云氏会到这里来?你们是有什么事要办?如果需要,尽管差人来吩咐。绝不怠慢。”
“到也没有什么事。”少女立刻抢先说。
少年本来就要说什么,这下也不说了,只说:“最近师父闭关,我们便想偷偷出来见识见识外头的人情世故。”
少女又嫌他讲话没个头尾:“他又不知道我们师父是谁。你要说名号。”
少年也不恼,抓抓脑袋说:“那我们落云本来人就不多,只有师父一个啊。哪还有别人在收徒弟。”
少女气死了:“你怎么这么笨啊,即便是这样,也要报名号才对呀。”
少年怏怏地哦了一声,又对徐小将军说:“我们师父便是现在落云氏家主,御赐长乐殿主人。”
徐小将军点点头,只说:“两位受累,就不耽误两位的时候了。但有什么需要的,都只管差人来说。可绝对不可客气,今日之事,某感激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