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同伴不在,你身上也没有了银钱,更没有亲人。你有什么打算呢?”
阿粥摇头。立刻一脸感激说:“多谢郎君。郎君既然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看来还是有放我走的计划的。我刚才不总怕郎君了担心我说出您的秘密而杀了我,一直在想着,要如何才能让郎君知道,我本性谨慎寡言,一定会为郎君死守。”
米夜辉若有所思看着她,随后只是垂眸摆弄衣袖:“你先不要急着谢我。我是有计划要给你付你工钱让你走。但最后能不能如愿,还要看你表现如何了。”
阿粥立刻表态:“郎君放心,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人。”诚恳得恨不得剖心为证似的。
“该叫父亲了。”
“是,父亲。”
“行了。去煮些茶来。天亮还有些时候呢。茶室就在左手边的尽头。别下楼去。”米夜辉摆摆手,但在让她出去前,伸手在她额间点了一下,她感到一阵刺痛,未免有些惊恐。
米夜辉轻声说:“别怕。不乱来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是。”阿粥退开,立刻恭敬地退出去。可掩上房间门,之后,脸色却十分难看。
本来她还拿不准的,但现在已经完全肯定了,米夜辉压根就没打算让她活。这时候说这些,只是看她愚昧无知的样子,用展望未来这一套,稳稳她的心。让她这段时间为自己办事的时候安分点罢了。
她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些。然后举步向煮茶的房间去。路上侧头看向楼下,那个徐小将军带着人,在楼驻扎了下来。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抬头向这边看过来。她收回视线,不再看过去。
虽然米夜辉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的威胁是有用的。再者,就算揭穿,谁知道这个徐小将军又是什么立场呢?搞不好他只是想抓到米夜辉的把柄,到时候直接把她除掉,以此为投名状也不是不可能。不喜欢一个人,不代表就非要弄死一个人。只要对自己有利,捏着鼻子犯着恶心,也是能在一起相处的。
天亮时,有个军士上楼来请米夜辉下去。
旅舍的外停的那些马车、兽车、鸟车都只剩下个车了。地上尸首一堆。昨天还热闹非凡的旅舍,一夜之间尸山尸海。
徐小将军这些人是骑马来的,现在也腾不出拉车的车,顶多只能腾出一匹让米夜辉用。
阿粥有些踌躇,徐小将军的马在她身边停下,戴面具的人正要说什么,米夜辉已经翻身上马向她呵斥:“还不过来?”
上马时她有些别扭,两人共乘,不挤在一起是不可能的。
但好在,米夜辉让她坐在自己身前。要是让她坐在自己身后,她怕自己与米夜辉挨得太近,让他察觉出什么不对来。虽然她十四五岁的样子,发育也才刚刚开始,并没有太明显的起伏,但马上颠簸太近距离,恐怕还是会被发现些端倪。
因两人的身高差太多,她坐在前面,米夜辉的下巴就在她头顶上。像是将阿粥温柔地护在怀里似的。他抓紧缰绳,向还在原地的徐小将军说:“小将军,走吧。”
对方没再说什么,率先纵马跃行出去,其它军士也都陆续地跟在他身后。
阿粥骑马倒是轻车熟路,但因为身后是米夜辉,于是不能放松,一路并不好受。
还好,这些马比昨天周鹿鸣用的跑得还要更快些。可以说是日行千里了。到日落时,竟然就赶到了丰州。
看到几乎是高耸入云端的丰州城墙时,阿粥免不得心中震撼。进城时,在城墙下仰头向上看,压根就看不到城墙的终点在哪里。人渺小得仿佛是蚂蚁一样。
与米夜辉平并的徐小将军进城时便要与两人分别,头也不回地纵马带着人走了。
而米夜辉夜则被早就等着的人迎往一处宅院去。
一路那个头领一样的人都低声细语地同米夜辉说话,只是目光时不时地落在阿粥身上。
“这就是小郎君吗?”
他想必是米夜辉的信重的人,所以在米夜辉面前,并没有过分拘谨。
米夜辉只:“东西都备好了吗?”
他就不再多问这件事了,立刻恭敬应声:“是,已经备好了。拜帖也写好了。只等郎君来。”
阿粥好奇地四处张望,丰州特别的大,到处都是商行。
但大概是因为常年不太平,路边上许多在头上别了根草自卖的人。
一看到有人经过,这些人便大声叫卖自己。
五钱、十钱便可以买得到正值好年纪的,长得不那么好的一些甚至不要钱。大概只是图口饭吃。
米夜辉停下马问阿粥:“想逛逛吗?”
阿粥当然是巴不得。她还是想找机会逃走的。只是因为额头上被按了那下之后,受到胁迫。但现在虽然走不了,还是想了解了解四周的环境怎么样,对这世界越多的了解,心里才能大概有些数。
说着米夜辉也并没有等她回答,便叫:“阿良,派几个人跟着。他没见过外头这许多新鲜事,带着去瞧瞧稀奇。别叫人欺负他。”
那个头领立刻应声:“是。”
将身后的随侍分了一半出来,足足有十多个人,让他们跟着阿粥去。
米夜辉亲手将阿粥送下马,又关切地伸手帮她整理衣衫,叮嘱她:“不要轻易施用术法。”虽然听上去只是正常说话,但其实声音可实在不小。阿粥怀疑半条街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她只做出不知道对方意图的样子,点点头:“知道了。”又问:“我要是想买些东西呢?”
米夜辉说:“这还要问吗,父亲什么时候不顺着你了?想要什么,叫他们付钱便是。若是大项,便叫店家记下账到春风楼去讨。”实在是个好爹。
阿粥虽然没开口前就知道此次他肯定是有求必应,但对方答应得这么干脆还是让她心情很有些舒泰。
米夜辉一走,她就带着这些随侍浩浩荡荡毫不客气地花用起来。不一会儿工夫便买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大多是些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因她花钱大方,店主家也乐得跟她说些闲话。聊到徐小将军是什么人,震惊于她的孤陋寡闻。
“小郎君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吧?”
“是。家里人不肯叫我出门。日常并没有见过什么外人,现在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走动呢。”
店家说:“徐小将军便是徐氏长子。徐氏你总知道的吧。我太虚最强的武将,修为九州内无人可匹敌。几个儿子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能之士。连呼风唤雷都不在话下。是能与落云氏相提并论的大姓。”
阿粥问:“落云氏又是什么人?”
店家说:“落云氏可是从这天地还没有分开的时候就存在的大族了。中途因故几次都差点断绝后嗣。最厉害的一次,就是幽铁门之乱的时候了。为了封禁灭世的恶雾,落云氏阖族人以肉身将恶雾封印在身体中,走入幽铁门内。但自恶雾和登仙道一起消失之后,便有侥幸没死的落云氏从门里活着走了出来。陛下念其救世大功,受其高义所感动,又因为落云氏有一个女儿,还曾是始祖皇帝的皇后,又因幽铁门之祸年间带着整族人以身救世的也是落云氏出的皇后,所以亲手书写了‘天下第一’,从此落云氏地位便非同一般。一直以来都是九州内最尊贵的世族。所辖的属地也是最好的。据说见了皇帝都是不用跪着说话,更不必用谦称。”
于是阿粥逛了一趟街下来,听说了不少故事。
徐氏的事是最多的,大概因为这里是徐氏驻地。说他家女儿曾与十四皇子有婚约,但之后十四皇子效图谋害皇后,被皇帝赐死了。好在徐氏因为功勋重重,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所以地位还是稳固。
不过最近又有传言,说十四皇子只是潜逃。
“最近城中来了自宫里出来的内官……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来的吧。”
店家兴致勃勃:“内官是什么意思,小郎君知道吗?内官就是阉人。”他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听见似的。
又讲些这啊那儿的。
阿粥听得高兴,一招手便叫人:“赏他一颗灵珠。”
那些随侍还真给,边给边大声说:“这是我们春风楼小公子赏的。”
店家捧着珠子喜笑颜开,连番吹捧:“啊,我还道是哪家的小郎君这样风姿绰约,不愧是春风楼的小公子。”
阿粥又去最贵的酒楼吃了东西,听了最贵的曲儿,看了最贵的杂耍,看戏的时候往台上大把地掷珠子。叫那班头都惊得亲自出来谢她。她浑然不当一回事。
到了快傍晚,随侍便请她回去:“再不回去,公子要说。”表情是恭敬的,但语气不容置疑。
阿粥并没有与他们抗争什么,只是回去路上,又经过那些全是在头上插草自卖者的街道。
停下来,叫随侍把装灵珠的荷包拿来。给每个人发一颗。
乞丐也有。
那些人都乐疯了。好多别处的也听说了,从东城西城赶过来。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议论着:“嚯,这小公子可真是菩萨。”
“财神菩萨吧。”
又说:“听闻他就是春风楼的小公子,以前养在都城,从来没回来过,也一直没出过家门,看什么都惊奇也就不奇怪了。”
随侍们喝令人群让路。
簇拥着阿粥离开。
身后留下一大堆衣着褴褛拿着灵珠哭天喊地谢她恩德的。
与之前的兴高采烈不同,回去时阿粥一路沉默。
一些随侍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问:“我察觉人群中总有人在盯着我。你们发现了吗?”
随侍应声:“是。大概是对小郎君好奇的人吧。毕竟小郎君一直没有出过门,也没有见过客。就算跟在公子身边也是灵纱遮面。外人不得见到您的容貌。”
阿粥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春风楼修建在一处地势高处,外围红砖的高墙也挡不住院中可以俯视整个丰州的高楼。所以这宅院虽然是米氏的居所,可却被城里人以春风楼的名字代称。
门口已经有个侍人在等了。远远见到阿粥便立刻迎出来。
一行人正要进去,就听到队伍后头吵闹。
阿粥回头看,是有个随侍抓住了个一直尾行着她的人。
她高声喝止:“不是说,只是好奇吗。为难人家做什么。”
随侍便松开了人。但那人去不走,跪在那里高声喊:“请小郎君留下我吧。小郎君给了我灵珠就是买了我。我就是小郎君的人了。”
听声音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