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68

别太野 今様 3673 字 2022-10-29

“像你这种后程优秀型选手,又有爆发力,跑四百米优势会很明显,你也知道,队里目前缺的就是四百米专项运动员。当然,你百米练下去希望也非常大,而且,百米毕竟受上边重视,资源倾斜、关注度之类的肯定更胜一筹。还是看你自己吧,我们当然优先尊重运动员个人的意见。”

这番话,不像是要劝他转项,陈清霁还没开口,办公室里,就传来重重一声咳嗽。

李巍——就是邵一成口中的“疯狗”也在,他看着四十多岁,浓眉斜眼,穿一身黑,块头很大,站在那铁塔一样。

田径教练大多都有点习惯性眉头紧锁,看着显凶,比如曾志耘,比如老梁,但这两位私下里都还算和蔼可亲,偶尔也和队员开玩笑。

李巍不是,抄着手,全然不苟言笑,仪器似的将他从上到下,一寸寸扫了一遍,末了,不冷不热丢下一句,“你更适合练四百。”

“趁早转项,明年三月,我能带你去全国赛场。”

老兄,不带这么挖人的吧,曾志耘瞪了瞪眼睛。

他主要负责百米,打心底里其实不太想陈清霁这么好一个苗子溜李巍手底下去了,连忙找补,“也可以先兼项,这学期一二四都练练,看看哪个成绩好,你这个素质,别浪费了。”

……

就这样,当年偷懒,打死都不肯练的四百米,兜兜转转,还是找上门来了。多少也算是一种缘分。

陈清霁换了个姿势,和她一块儿靠床头,长腿一只搭上来,另一只松松踩地,“嗯,我想练。”

“你百米不也跑得很快吗?”

他听出什么来,“不想我练?”

“也不是,四百米感觉好累,”梁逢雨偏头,下巴抵着他肩,忍不住道,“我会心疼。”

她这一句话,很自然地说出口,很打动人又不自知,陈清霁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将人揽进怀里,也笑叹了口气。

有女朋友这句话,好像也挺值的。

不得不说,他其实是让李巍那一句“明年去全国赛场”,给吸引到了。

一个眼光毒辣、带出过无数优秀运动员的教练,很难说他会看走眼。陈清霁也挺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另外,他多少也有点私心。

只要有希望,都想尽力去试一试。

这样,哪天她想和老梁公开,他也能拿得出手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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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气温到达零下,北方地区早已开始供暖,室内很热,一件薄衫就能对付。夏秋那会儿,梁逢雨隔三差五还和孟好视频,到冬天,孟好扛不住了。

她留在了南方,没暖气,哪怕开空调,顶多也只能敞着羽绒服拉链。所以,看着屏幕那端梁逢雨一件t恤,甚至短袖晃来晃去,是真的越看越冷。

这会儿,孟好一边小口小口喝热水,一边和她打语音。

“我们今年1月13号才放,你们呢?”

“8号,不过我要留一周左右。”梁逢雨戴上帽子,穿好羽绒服,抓过椅背上的围巾,这才伸手,把耳机塞上,手机揣兜里。

孟好了然地噢了声,“等陈清霁吗?他们是不是放得挺晚的?”

一推门,寒风如刀,直往人脸上扑,身上那点地暖的热意瞬间被吹跑,梁逢雨两只手都揣兜里,低着头走,“嗯”了声,“也不全是。”

有个大三学姐,组织了个公益活动,走访敬老院,给或许一辈子都没拍过照的老人留下一张画像,时间就定在1月9号。

梁逢雨想起余老太太,心念一动,就参加了。

除去这一天,她还接了个墙绘的单子,两个人画,两天,报酬一共是两千五百块钱。

“画画好赚!”孟好发出感叹。

沿路都是枯枝败叶,京北的冬天,干而冷,有种不留情面的肃杀感。梁逢雨叹了口气,“算上车费的,那儿不通地铁,一来一回,车费就四百了。”

所以,扣掉车费,再两人平分,也没几百块钱。

外行人,或者说,初入美院的大一新生,总是对未来抱有非常盲目的自信,尤其是进了京美这种顶尖学府,认为自己入行三年,必定开画展、签画廊、上拍卖,一举成为艺术家。

刚开学那会儿,梁逢雨她们也不例外,寝室里还互相捧场,好像四个人都是大艺术家,乐颠颠的。

一个月后慢慢就没人提了,甚至回忆起来会很羞耻的程度,因为京美大牛实在是太多了,不光老师教授,同学也是卷得要命。

然而,就这么卷的现状下,京美学生出去给人家画画,价钱也很让人心酸。据说很多届之前,壁画系有个师兄去给一栋建筑物画外墙,甲方给他三百五一天。

他涂涂抹抹,拎着颜料下脚手架的时候,碰上工地上另一个建筑工人,顺口问了句,“大哥在这儿干,多少钱一天啊?”

“五百。”大哥说。

壁画系师兄当场就眼前一黑。

这不是段子,而是大多美术生都会面临的状况,所以就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梁逢雨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我的梦想是雕出属于我的大卫了”,觉得太不知天高地厚。

她目前的梦想很务实,就是画一副“不至于丢人”的素描,参加大一新生基础作业展。

和孟好聊完,梁逢雨坐下来,边削炭笔,边构思。

她想画一只小刺猬。

想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动笔,画室里人很多,但没人开口说话,期末临近,气氛和冬天一样紧绷绷的,炭笔尖在素描纸上磨出碎屑,火/药沫子一样往外溅。

大家好像又回到了集训那会儿,紧紧绷着一根弦。不同的是,不再有人给你改画儿、教你怎样拿分,教授全凭个人喜好,太考班化,反而不容易出彩。

一路紧锣密鼓,打仗一样,直到交上作业,节奏才稍微缓下来一点。

这天上午,梁逢雨又画完一张作业,抻了个懒腰,打算回寝室换件干净点的衣服,去京大给陈清霁一个惊喜。

临近期末,她忙,陈清霁就更加了,训练的同时,还得兼顾学业。通过高水平测试进来的那一批运动员,大多都在经体班,期末考压力没那么大。

但陈清霁不一样,化学系不会单独给他一个人开绿灯,所以,临时抱佛脚也好,还是得保证通过。

两人都忙,距离又远,这就导致只在上周末草草见了一面,看了个电影,吃了个饭,他就送她回了学校。

……

坐了一上午,脖颈这会儿是酸疼的,想到马上要去见他,脚步又不自觉加快。梁逢雨推开门,正要围上围巾,却在墙边,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穿了件黑色羽绒服,里边是同色毛衣,衬得他越发有种清冷气,背靠墙,眼皮漫不经心地垂着,像在假寐,手抄在口袋,不知道等了她多久。

该说是心有灵犀吗,梁逢雨心口热热的,小心翼翼走过去,抱住了他。

是熟悉的味道,植物一样,干干净净。

她走近时,陈清霁就听见脚步声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顺势揽住她腰,低头瞧她,笑叹一口气,“一周没见,长胡子了。”

“……”梁逢雨一下反应过来,肯定又把炭笔蹭脸上了,但也没多懊丧,反而仰脸,“那你给我擦擦。”

恋爱谈久了,偶像包袱是会掉的——何况他俩本来也没几个包袱。这几个月来,陈清霁见过她穿着朴素,头发没洗,沾上颜料、手上黑一道、灰一道的样子,她也见过他刚训练完,汗珠滚落的样子。

照样抱照样亲。

反正就是,谁也不嫌弃谁。

陈清霁闻言,又笑了下,拇指很从善如流地捏着她脸颊,带了点力道,像是真打算给她抹了,下一秒,却趁四下无人,倾身下来,落了一个吻。

蜻蜓点水。

却令她忍不住过了遍电。

这阵子,梁逢雨被期末作业压得有点麻了,一心都扑在画画上。

不见他时还好,一见他,就好像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一切心动像惊蛰时节的小虫,迫不及待从泥土下纷纷探出触角。

这个吻之后,两人都没说话,视线一碰,空气却好像被人塞进了一把糖粒,不断旋转,抽拉出云一样的棉花糖。

甜得像要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