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迦蓝收拾好吃完的餐具,到走廊给自己消了一下毒。完事后她朝着717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类似于磕撞的声音,她推开门,床上的少年狼狈的半趴着。
“怎么了?”许迦蓝上前扶起他,帮他坐好。视线落在餐桌上和她离开时候一模一样的餐食,她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没吃饭?”
顾然垂眸病恹恹的靠着:“没力气。”
“我看你下午敲键盘的时候力气还蛮大的。”许迦蓝把饭推到他的面前:“都要冷了,快点吃。”
顾然抿了抿唇,拿起勺子颤颤巍巍的舀了一勺饭,还没凑到嘴边,手一抖,勺子就掉进了饭盒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真的没力气。”
一幅娇弱得不行的模样。
在708喂完饭回来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堪称7楼最‘生龙活虎’的人就变成了这样。
许迦蓝觉得很奇怪,总有种贱人就是矫情的感觉。可想到他跑针了又或者是发烧都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事情,又觉得他可能是真的不舒服。
“刚才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没力气了?难道是电脑玩多了?”
“有时候就是会突然乏力。”顾然‘身残志坚’的又拿起勺子准备舀饭。这一次勺子还没触到饭就开始不停的颤动,这频率比13号房间有帕金森的那位爷爷抖得还厉害。
“我来吧。”
许迦蓝看不下去了。接过勺子开始一勺一勺的喂他。
顾然乖巧的躺着,她喂什么他就吃什么,一点看不出来曾经挑食的模样。
饭吃了一半,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隔着防护服即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她的手腕很细。
给708那个臭小子喂饭的时候她的动作比这时候温柔了太多。
顾然内心升起种攀比欲,他偏过头像是被呛到了一样咳嗽不停。
许迦蓝放下餐盒不停给他拍背,好不容易等他止住咳嗽后,她喂他喝了点水:“吃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呛了?”
顾然缓了缓吃力道:“咀嚼得太快,没力了。”
许迦蓝心虚了。刚开始她给小崽子喂饭的速度不快,见他吃得还不错就越喂越快,没想到给人喂呛咳了。
“你再喝口水。”她将杯子递到他唇边,放轻动作又给他喂了一口水。
小崽子的唇色比起早上红润了许多,唇形很薄,十分性感。许迦蓝再次感叹这满脸青紫煞风景。
她放缓了动作,每一次都确认他吞下食物后才舀下一勺。
刚才几分钟吃了半盒饭,剩下这半盒饭喂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许迦蓝离开时手都是抖的。
顾然却十分的满意。喂那个小子她只花了十几分钟,喂他花了二十几分钟,看来在她心里他是更重要的。
这天之后,许迦蓝觉得32号和36号两个崽子都弱不经风。
具体表现在每天的三餐两个崽子都虚弱到要她喂饭喂水。32号还好,虚弱了几天就自己吃饭了。36号的情况明明越来越好,看起来也比32号健康,却每天都像个林妹妹,端水杯的力气都没有。
许迦蓝不得已,每天给他喂饭,每次还都要喂很久。在七楼当了十几天志愿者,病人们的情况越来越好,她呆在717房间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每到了闲暇的时候717必定出幺蛾子。要么是小崽子想喝水端不起,要么是睡不着很难受,要么是跑针让她来帮忙扎……许多无伤大雅的小事。
这天许迦蓝刚帮着小崽子洗完头发并且服务到位的吹干后回了休息室。
钟医生正好也在。随着病人们的情况越来越好,他空闲的时间也稍微多了点。相对比起来,许迦蓝反而成了最忙碌的那个人。
见她回来,钟奕铭打趣道:“迦蓝,自从你来了之后,7楼和谐了很多。以前717那位最不乖的孩子都乖得不可思议了。很听从医嘱,让睡觉就睡觉,让不玩电脑就不玩电脑,就连每日三餐都省心了。我听万婶说他现在比起刚来的时候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也长了些肉。”
平日里很难碰得见钟奕铭,许迦蓝问出了自己这段时间想得最多的问题:“钟医生,那小崽……我感觉36号那小孩最近总是浑身乏力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我查房才看过,他的情况挺好的,没听他说乏力啊。36号体内的病毒数量极少,也没有传染性了。是7楼恢复得最快的,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出院了。”钟奕铭停下写治疗记录的动作,有些疑惑:“这个病毒痊愈后确实会出现全身乏力的症状,但那也是在运动后。那小孩成天都关在病房里敲键盘,倒也不至于全身乏力吧。”
许迦蓝本来就怀疑小崽子是故意装样子骗她的,奈何一直没有证据,此刻听了钟医生的话,她几乎肯定自己被小崽子骗了。
小崽子虽然满脸都是伤,但是气色比起其他病房的人来说一直都要好些。许迦蓝咬了咬牙:“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应该是你看错了。好几次我去扎针还看见他在房间里锻炼呢。”一旁的李晓雪啧啧道:“你说才十七岁的孩子俯卧撑轻松做一百个像话吗?这身体素质也难怪是全疗养院恢复最快的。”
许迦蓝就有一种大家看到的小崽子和她看到的可能不是一只的感觉。
还一口气炫100个俯卧撑。在她面前明明就脆弱得连杯子都端不起来好吧。
每天凌晨12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病人们几乎都在睡觉,整栋楼会有几个人巡视值守。这八个小时也是许迦蓝每天唯一能睡觉的时间。
李晓雪七点半从七楼开始给病人打点滴,一般她睡醒的时候再巡视一会儿就可以去换点滴瓶以及送早餐。
当天晚上许迦蓝去送晚餐的时候,几次想要揭穿小崽子的真实面目,可对着他那张满是青紫的脸以及比人家得了奥斯卡影帝还精湛的演技,她有一种直接揭穿他都是罪恶的感觉。
许迦蓝憋着气,在小崽子柔弱的表演下将饭喂完。要离开的时候又被他叫住。
“许迦蓝。”
“怎么?”
“我有些不舒服,想找人聊天。你可以陪我吗?”
“不舒服就睡觉。”
许迦蓝收拾好东西就走,丝毫也不多呆。
顾然琢磨着她离开时的表情,总觉得她的心情可能不是很好,却又摸不准是因为什么。
他过了会儿按了呼叫铃。以往铃声响起不到一分钟许迦蓝就会来看他,今天十分钟都没来。
他过了半个小时又按了一次。
这一次不到一分钟就听到走廊外想起脚步声了。顾然躺回床上摆出一幅虚弱的样子。
门被推开,钟奕铭和蔼的声音响了起来:“36号,我听迦蓝妹子说你不舒服啊?我这会儿正好没事过来给你看看。”
“许迦蓝呢?”
“708那个小孩发烧了,她在守着他。”钟奕铭坐到他的身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我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顾然避开他的手。
“你这小孩黑着一张脸做什么?一点都不乖。”钟奕铭:“你看人家708那孩子多讨人喜欢,成天笑容满面的。”
又是这种708那位比他讨人喜欢的话。
如果只是别人说,顾然根本就不会在意,可这种话许迦蓝说过几次。
那样一个见谁都温温柔柔的中央空调哪里好了。
顾然按耐着心里的不爽:“你说我身上的病毒量很低已经不传染人了。”
“嗯。”
“我要去708帮忙。”
“闹什么。”钟奕铭笑道:“你体内的病毒还未完全清除干净,很容易感染新的。708那小子还具有传染性,你去不得给你惹上?”
顾然:“许迦蓝在。”
钟奕铭:“她身上穿了防护服,进出病房都有仪器自动全身消毒。”
“哼。”顾然冷哼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
钟奕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脸色转换搞得想笑:“转过来我给你看看。难得有空的时候听到你按铃。”
“我现在好了,不用看。”顾然的唇动了动,好一会带着些难以启齿的口吻问:“钟医生,可以给我开点活血化淤的外用药吗?”
“怎么,我已经到了看人一眼,不舒服就消失的地步了吗?”钟亦铭打趣:“你拿活血化淤的药是用来擦脸?”
“嗯。”
“迦蓝妹子在7楼可是很受欢迎的,小子,你是不是喜欢她?”
顾然猛的回过头,黝黑的眼睛里神色疑惑复杂。
钟奕铭趁机拿听筒听了他的心肺情况,又检查了一下感官。他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笃定道:“心跳快了很多。小子,你要不喜欢她,我是不信的。”
顾然恼道:“谁说的。”
“我说的。你以前从来不会主动麻烦别人,有问题都是自己憋着。怎么,现在许迦蓝来就变矫情了?我可听说你这小子有事没事就缠着她。再说你这一脸的淤青,以前我可看你一点都不担心的。常言道在乎外在的时候就是春心萌动的时候。”
“……”
走廊外有人喊了一声钟医生,钟奕铭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顾然:“行了,药等会儿让人带给你,好好养病,好好照顾自己。”
钟奕铭离开后,顾然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定定的盯着窗户缝隙挤进来的阳光。心底掩盖了十几年的阴霾在这短短时间似乎消散不少。
第一次有人在他发烧的时候全程守着他……第一次有人怕他饿肚子强迫他吃饭……第一次有人给他扎针怕他疼,针扎完自己的手心都紧张到抓出了几个很深的指甲印……
太多的第一次都是许迦蓝带给他的。
顾然不太懂喜欢,同龄人正值青春期心思懵懂的时候他在为了活下去打拼。在他看来像别人一样谈场恋爱还不如把隔壁学校凑上来找事的小混混揍一顿来得舒爽。
这一刻他却动摇了。
顾然走到窗边,照旧把自己隐藏在窗帘后面。
708病房里那小子此刻正躺在床上脸色通红。许迦蓝坐在床边一脸担心。
他看了十分钟,这期间许迦蓝给那小子测了不下五次体温,用过测温计,也用过手心。动作温柔也看得出因为他生病很着急。
原来不止是面对他,她面对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只当他们是病人。
这种公平让人喘不过气。胸口处就像被压了一座大山,很压抑。压抑到想冲过去将她带回房间。
顾然静静地看着那一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户被人敲了一下。
李晓雪见他站在窗户内侧好奇问:“36号,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没什么。”顾然把窗帘关上。
李晓雪疑惑的推着药车继续走:“没什么怎么一幅被人抢了老婆带了绿帽子的样子。”
她的声音不大,窗帘后的顾然却还是隐隐听到了。他皱了皱眉,抬眸看向床边的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眼里的戾气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求而不得的不甘。
他似乎就这样喜欢上了许迦蓝。就这样……轻易的被她拿捏住了。
罗怀瑾半夜快12点才退烧。许迦蓝照顾完他,巡楼的工作人员已经来接班了。
她在房间门口做完全身消杀后疲惫的准备回去睡觉。两排病房几乎都只有一盏起夜小灯,唯独717灯光大亮。
小崽子还没睡。
许迦蓝皱眉走进717,病床上没有人。她看了一圈才发现漆黑的阳台上有星火点点。
阴暗交错的位置,少年背靠着阳台栏杆,单脚蹬在身后的墙上,身体纤长气质出众,即便穿的病号服看起来也把美感给拉满了。
他的食指和中指间夹了一支烟,低垂着眸子。
屋内的光线照射出去堪堪停在他的脚边,整个人像是融在夜色里一般,充满了神秘,引人探索。
作为一个漫画家,这种氛围感拉满的画面一般被许迦蓝称之为名场面。
如果这位抽烟的对象不是她当老妈子一样投喂了半个月的少年,她甚至觉得可以停下来观赏一番。
许迦蓝怒从心起,一身的疲劳都被气跑了大半。
她疾步走到阳台,伸手抢了他的烟:“能耐了。你还抽烟。”
“烟瘾犯了。”
“你才17岁,病也没好,就不能忍忍?”
顾然掀起眼皮目光幽幽的盯着她,疗养院四面环山,夜晚的风有些凉,一阵阵抚过,将他的病号服吹得扬起:“许迦蓝,你在关心我。”
他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甚至都不太能听清。
许迦蓝有种他的心情不太好的感觉。怒气散了许多。
708和他差不多大的罗怀瑾时常都有父母亲人打电话关心,其他病房的也是。在7楼工作的这十几天,除开巡查外,她在717待的时间是最多的。
却从来没有碰到过谁打电话关心他。再加上他这一身的伤痕,许迦蓝心里生起一个想法。或许小崽子过得很不好。
自己照顾了半个月的崽子,要说不心疼也是不可能的。
许迦蓝收敛起情绪,走到他面前迎面往他额头上拍了一巴掌。
少年捂住脸,身上那种孤寂的气质似乎都被她给拍散了:“你干嘛又打我。”
“谁叫你一点也不省心?”许迦蓝拽着他往房间里走:“去睡觉。”
一米八几的少年轻易的就被她拽到了床边,她轻轻推一下,他就躺在了床上。
病号服的上衣口袋抖出来烟盒的一角,许迦蓝拿起烟放进自己包里,又探手进去想找打火机。
手刚摸到冰冷的打火机外壳,就被他止住了动作。
两人离得很近,顾然按住她的手腕,一眨也不眨的望进她的眼睛:“许迦蓝,你这是要管我抽烟?”
他的神色很认真,眸底炽热。许迦蓝自发理解成小崽子从小没人管有点不服管教:“怎么,管不得?”
“我的字典里只有我媳妇才可以管我。你要……”
“啪”的又是一声响起,顾然再次捂住额头。
许迦蓝掏出打火机,挑衅道:“你的字典可以更新了。”
话落她动作算不上轻的把被子盖在他身上。将阳台的落地窗和灯关上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
顾然盯着被关上的病房门,单手搭在额头上叹了一口气。
许久后他嘲讽似的自言自语道:“你要愿意,我什么都听你的。”
第二天许迦蓝七点钟就醒了。花几分钟洗漱好后,她想到了李晓雪说过的话。准备去717捉个现行。
走廊里十分安静,病人几乎都在睡觉。巡楼的工作人员看到她出来,挥手打了个招呼都没敢说话。
许迦蓝一路放轻脚步走到了717门口。
从门上的透明玻璃能看到里面点着一盏小灯,病床上早已经没人了。
许迦蓝悄悄推开房门进去,刚走到玄关口就听到一阵有些急的呼吸。
大开的落地窗阵阵凉风吹进房内,窗外天色朦胧,虫鸣鸟叫欢愉似乎在庆祝着又是新的一天。
顾然将腿倒钩在阳台的铁栏杆上,手抚着耳朵的位置正在做倒挂仰卧起坐。
一个又一个动作干脆利落。
病号服垂到胸口处,露出来的腰很细,线条优美,却不乏腹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