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刚昏倒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下面正在打得火热,他们还在挥舞着拳头,要打出个高低来。
直到窦朋喊了一声。
杜世恩慌得将手中塵尾也落了,抢上前去:“陛下!陛下!”
太子离皇帝位置极近,也忙跑了过去,冲到皇帝的面前惊叫:“阿爹!”
连新带旧,这已经是第三次在皇帝面前打群架了,前排的王公大臣们有了充足的经验,早不似第一次那样的惊慌,也不像第一次那样有鲁王试图拖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下水的情况,大臣们大多没有下场。
听到他们呼唤皇帝,祝缨等人也紧赶慢赶地围到了皇帝周围。大臣里,祝缨最年轻、腿脚最灵便,跑到最前面。宗室里面,齐王更年轻,但却被太子挡在了身后。
窦朋愤怒不已,同时又充满了担忧,他可真怕皇帝就这么气死了,那就要载入史册了!
既然皇帝已经昏倒了,他就不客气了,当即下令殿上禁军维持秩序,把群殴的双方分开:“都不许走!一个一个,记下名来!我看谁能逃脱了去!”
王大夫也阴着一张脸上前:“窦相公,交给我吧,你去看看陛下。”他是没有下场的,但是御史台竟也有人参与了。正好,最近心情很糟糕,他倒要看看谁在这个时候还在火上浇油!
太子流下眼泪,哭道:“阿爹!”
冼敬道:“殿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请您主持……”
祝缨截口道:“传御医!”
皇帝被七手八脚地抬进了内殿,御医被宦官挟着狂奔而来。其他人都暂退到帘外,窦朋、太子、齐王围在床前,杜世恩接过小宦官递过来的麈尾现在床头,都等着御医诊治的结果。
御医一头的汗,心里把遗书的草稿飞快地打好,手一按皇帝的脉,又把遗书给撤了——好像还有救。
一番折腾,药在炉上熬着,针在皇帝身上扎着,皇帝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呼吸渐渐正常。
御医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可算不用死了。
此时,窦朋及众大臣才有时间处理“闲事”。先帝时已经演示过一回了,皇帝还没醒的时候该怎么办。窦朋将皇子、近支宗室给留在了宫里,遣各部如常办公,又让陈萌维持京城秩序,再召来禁军将军们守好宫禁。
冼敬还想说什么,被祝缨冲上前给薅了下来:“噤声!”硬把他给拖到了一边。
太子看了他们一眼,也跟着走了出来。冼敬低声道:“陛下抱恙,应该由太子监国。你这是要做什么?”
祝缨道:“你是没打算陛下醒过来吗?”
“陛下醒来,见一切安好岂有不喜?殿下也可积累威望……”
祝缨不客气地问道:“然后呢?陛下再睡死回去?”
当太子是非常难的,皇帝病倒了,等他好了,发现国事一团糟,你要挨骂;等他好了,发现你把国政处理得非常好,完全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他可以就此驾鹤西去,大部分太子的下场会比挨骂还要危险。
眼前这个皇帝,儿孙一大把,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冼敬道:“天家父子,父慈子孝,怎么能妄自揣测有嫌隙?”
“父子无嫌隙,詹事有敌人。还在自己的对手变成殿下的敌人。你太心急了。”祝缨毫不客气地说。
就眼下,别说郑熹了,祝缨都不愿意让冼敬等人左右了太子。让你们得势还了得?
祝缨问道:“纯孝很难吗?让陛下‘放心’以天下托付,‘放心’的内容有很多!除了国事,还有人心。多想想陛下、殿下,二位好了,天下才安。”
冼敬脸上挂不住了,道:“难道就袖手旁观吗?”
“现在正是陛下脆弱的时候,”祝缨对太子说,“请殿下以君父为重。詹事府身家性命都系在东宫,关心则乱,还请冷静。”
冼敬急了,因为他与郑党勋贵们的争斗并不占上风。如果太子秉政,情况就会有所好转。
但是不行,除非这些人敢现在弑君。祝缨倒无所为,但是看冼敬这个样子,是没有这种胆魄的。他只会“顺势而为”。
太子反应极快,很快一揖,当即道谢:“多谢指点为。还请尚书教我。”
祝缨道:“您已经是太子,稳住就好。报与皇后,请她坐镇,稳住六宫。东宫那里还请严守门户,不许妄言大话,以免乐极生悲。戡乱讨贼已有定案,殿下暂时不用担心。朝政有窦相公。殿下只管好好侍疾。没有陛下点头、群臣劝进,请不要轻举妄动。召皇子侍疾,您与兄弟们都不要落单。陛下病倒了,您就要保护好兄弟姐妹、后宫妃嫔、宗室长者。如果施相公、郑相公又或者冷公求见,留他们在宫里,您会更安全。”
太子都记下了,道:“禁军呢?”
“冷公不是会来么?您别自己调,有人镇着就成。一切,看陛下。”
“好。郝大方,去请皇后。”
祝缨对太子与冼敬匆匆一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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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须臾,穆皇后到了。
她一到就问:“陛下怎么样了?”
御医答道:“急怒攻心,又有些年纪了,所以昏倒,已施了针,无性命之忧,不日便能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