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阿爹,如果我带你回京兆府呢?”
这一句简简单单的建议,就像一枝利箭,在一瞬间将明高义连人带座椅钉在地面上,让他久久不能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停住了。
明高义先是震惊,然后狂喜:“阿舒,我能再见阿舒?我们一家人能团聚?这真的……真的可以吗?”
明远还未来得及答话,明高义的狂喜已经转为恐惧:“我,我如今这副模样……能见阿舒吗?阿舒会不会怪我,恨我,唾弃我……”
明远淡淡地说:“若是横渠县几位舅舅见到了你,会先一起冲上前来先打你一顿。”
明高义紧张不已地听明远说起横渠岳家,过了半晌,才意识到明远有可能是在假设或者是在开玩笑。
“十四年……十四年没有归家的男人。你那几位舅父见到为父,若是只打一顿,那恐怕还是为父占了偌大的便宜……”
最终,明高义苦笑着说。
明远想了想,问:“如果我同意带你回京兆府,关于过去种种,你能不能保守秘密?”
“当然能!”
明高义继续苦笑,“过去五六年,为父就是一直以‘保守秘密’为生的。日后与你们一家重新团聚,为了你们,为父自然要继续将这秘密保守下去。”
“其实为父曾经在杭州,与庙里的师父们极隐晦地说起远哥身上发生的事——庙里的师父们都说,像远哥这样的人,恐怕是天上星宿,到人间造化历练来的。”
“远哥肯照应我们一家,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我明高义,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明远:这……
他终于想起了杭州西湖边寺院里,那个紧紧盯着自己看的诗僧,不知那时是不是在辨认自己是凡人还是星宿。
没想到明高义在寺庙里看似四大皆空地学佛,学的竟然都是这些……
可是他再回头想想自己,算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不也是一样的依恋红尘?
明远便点点头,道:“好,我看看能有什么机会,陪伴父亲往京兆府走一遭。”
兀自红肿着双眼的明高义无比激动地反复搓着双手,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
不过,明远还是泼他一瓢冷水:“您当年那封‘放妻’的信件,我还留在身边。到了京兆府,一切以我阿娘的心愿为准。她愿意留你就留你,她若是不愿意要你,将来自有我奉养她,你可不得干涉!”
“好,好!”
明高义连连点头,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似乎为了见到妻子,他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在准备动身回京兆府之前,明远还要“考验”一下明高义,看看他能不能应付亲友和对他好奇的人。
最好的实验者莫过于明高义的亲侄子明巡。
于是明远邀明巡过来家中吃一顿家常便饭。
席间明巡恭恭敬敬地问去二伯近年来的经历,明高义一一都答得很顺利,总体表现得莫测高深,还时不时表现出不愿意自夸的表情,微微偏过头,示意由明远来回答。
但如果明远真的信马由缰,说到什么极不靠谱的地方,明高义却还能说上两句,再圆回来。
再到后来,明高义索性也不再回应明巡的好奇,反而关心起明巡的个人问题。明巡果然不敢再问什么,只能飞红着脸,点头听着明高义关于“男大当婚”的教导。
“催婚”果然是能让年轻人害羞且闭嘴的好方法,万试万灵。
事后明远再问明高义,为什么明高义从来不过问他明远的个人问题。明高义答曰:您的姻缘上天一定自有安排,轮不到我这等凡人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