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第 161 章 朕才八岁![二合一]……

面无表情说了这么一番话,郅都不再逗留。他长得清瘦,却力气极大,将杵在身前的人一一挤开,很快消失不见。

暗暗陪天子围观的治粟内史张苍发出点评:“这是一位倾向法家的年轻人。”

从前他都没有见过,莫不是哪位隐士收的徒?

陈平嗯了一声,道:“他没有朋友。”恐怕还对硕鼠之流极为憎恶。

刘越看出来了。

早在锦衣年轻人说出“郅都”的时候,皇帝陛下就认真了起来,用专心致志的目光,将郅都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见陛下陷入沉思,公车司马令越发忐忑。不管这位郅都有没有入大人物的眼,在他管理之下的公车署秩序混乱,可是不争的事实啊!

忽闻刘越问他:“郅都什么时候进了公车署?”

公车司马令忙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下官。

下官连忙开口:“回禀陛下,是去岁冬天。郅都年十六,家资不丰,前来长安,是因河东郡长史的举荐信……”

郅都算是剩下的这些人才之中,他们唯一看好,准备推举为郎官的年轻人了。他的能力的确出众,只是最大的一点隐忧,便是不懂人情世故!

在他的身上,见不到对皇亲以及彻侯的丝毫敬畏之心,那么,面对陛下,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以后进了朝堂,这样的性子,恐怕将要一辈子坎坷,不知会有多少人给他穿小鞋。下官也正是犹豫这点,想着要磨一磨郅都的性子,等到他真正到了十八,再举荐郎官不迟。

说着,就见陛下满意颔首:“甚好。”

刘越高兴于得来全不费功夫,当即拍板:“郅都从今往后,就跟在朕的身边。梅花司就差他来坐镇了!”

众人:“……”

公车司马令有些呆,呆滞于郅都的运道,这、这就一步登天了……

其余人则是在想,梅花司是个什么东西??

九卿们的消息渠道,不能与常人同日而语,对梅花司的功用与组建也有所耳闻。闻言对视一眼,下意识把反对的声音憋了回去。

张苍是在思索这个机构对朝臣的冲击,陈平纠结于郅都的太过年轻,但随之一想,世上人才千千万,用不好就踢,他何必反对。至于夏侯婴,方才围观过后,他极为欣赏郅都这样的性格,只是结合公车署下官的言语……

夏侯婴道:“郅都此人,恐怕对陛下难存敬畏之心。”

说得众人全都屏息,还是张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太仆说岔了。”张苍虽不偏法家,还是玩笑似的为郅都解释一句,“就算这个郅都桀骜不驯,谁都不服,也不会不忠诚于陛下。”

结合刚才的所见所闻,张苍断言郅都就是这样一个人。夏侯婴有些不信,将信将疑的目光看向陈平,陈平淡然道:“看我做什么?吾擅的不是法,是黄老术。”

为防肱骨们内讧,刘越露出甜甜的笑脸,很快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他问:“陈柳是什么人?”

这个公车司马令知道。他从震撼中抽身,轻声道:“是……堂邑侯的幼子……”

堂邑侯陈婴,随高皇帝打天下的老功臣,现在在楚国做国相。

确定了此人没有才华,刘越哦了一声:“朕看他十分富有,金饰宝石随便戴,想必也不缺公车署的身份,就把他遣回家吧。”

说罢,郑重地补充道:“朕仇富。”

众人:“…………”

陈平忍住笑,全长安谁能比陛下有钱?吴王献上的晒盐法,虽然没有公开,但他和同僚猜测,此法怕是不输造纸!

但这话还真不是虚言。惠王、太后和当今天子,都不是奢靡的人,至多在吃食上讲究,可说句大不敬的,除却代王进贡的牛肉,宫里平时的饭食,怕还比不上一些勋贵彻侯。

陛下与太后不缺钱,但纵观这些钱,没有一样是只顾着自己享受的。陈平难过了起来,随之感慨:“陛下浑身,连一件金饰都没有!”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都下拜下去,还有人流了眼泪:“臣惶恐!”

刘越跟着显现难过的模样,心里对陈师傅夸了又夸,又做出一副“今天公车署之旅就到此结束吧”的模样,背影瞧着十分萧瑟。

不出第一天,“朕仇富”三个字,风一样地席卷了朝堂。

紧随而来太后的一句话:“大汉立国十数年,方知高皇帝在时清俭。”

一时间,满朝文武的目光都落在了堂邑侯府。

老一辈的勋贵们一回到家,率先叫人检查小辈身上的穿戴,把一些逾制的,过分奢靡华丽的,全都扔进库房,不愿意的打一顿先。很快,太后掌权以后,因修订过分打压商人的律法,从而在长安渐渐流行的贵夫人衣饰攀比之风,哗啦一下降了下来。

至于公车署一事的来龙去脉,全都被打听了个底朝天,两大男主角——堂邑侯幼子陈柳以及寒门郅都,蓦然爆火长安!

郅都有些迷茫。

他才十六,在真正的大人物眼中,连个小喽啰都算不上。故而一门心思想要提升自己,白天抄书,晚上伏案,想着攒些钱财,前往雎阳学宫聆听法家大贤的教诲,过上几年能为陛下效力。

可这几日,他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连老鼠都不屑光顾的居所,竟还有勋贵彻侯的管家前来拜访。

郅都对他们的示好,生出前所未有的警惕之心,冷冰冰拒绝了一切邀他做门客的拜帖,强硬返还了所有的礼物。管家们看得出来,那不是欲拒还迎,而是果真不愿,回去禀报主人的时候,就带上了些许主观评价,叫少许彻侯顿生不悦。

这个寒门少年郎,是真没把他们看在眼里!

罢,不就是侥幸让堂邑侯幼子栽跟头了么?

若非赶上这个风口,谁知道他是谁!

很快,客似云来变得门可罗雀,郅都也不在意。可就在今日,长乐宫谒者亲自前来,说太后想要见他。

郅都一愣,在谒者的注视下,转身换上最为庄重的衣裳:“有劳带路。”

一路上,谒者时不时地打量他,继而逐渐佩服起来——若不是他知道实情,谁能想象此人今年十六岁?

到了长信宫,谒者让他在外稍候。

继而轻声对吕雉道:“太后,郅都来了。”

吕雉放下笔:“宣。”

她看着桌案之前,这个小儿子同她提起的少年人,眼底逐渐带上满意之色。

越儿的眼光,她不想怀疑,只是郅都不似张不疑、陈买,是她熟识的子侄。将一介公车署学子破格提至梅花司司长之位,而且是秩一千石——一千石是越儿同她商议的结果,仅次两千石的朝堂重臣,就由不得她不重视了。

时隔这么久,是观察也是试探,最终结果没有让她失望。

吕雉平静道:“哀家今日宣召,是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让皇帝力排众议,也要提拔你至他的身边。”

郅都猛地抬头,得知天子对他的安排,整个人陷入了恍惚。

吕雉微微一笑:“希望你不要让皇帝失望,让哀家失望。”

重用十六岁的少年,不亚于千金买马骨,在外界看来有些荒谬,可刘越想赌,向来宠爱他的太后就随他赌。梅花司司长的位置太过关键,可现在她一见,只觉是为郅都量身定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