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估计,又那从人类世界带来的交际本性让雌虫们误解了什么信号。
可除了这样交际,凯恩斯又实在学不会动辄便对朝着自己表达好感的另一人、不、是虫,拳打脚踢、极尽侮辱。即便是在平常的场所见了不熟悉的陌生雌虫,他也总会彬彬有礼、笑语晏晏。
可这些自小被训诫出来的规矩,带来虫族世界却显得是如此可笑和不合时宜,要么为他引来周围环境的骚动与困扰,要么招致那些位高权重者的鄙夷和轻蔑,认为他只是渴望攀龙附凤……
嗐!现在乱想这个做什么
凯恩斯摇摇头,甩开那些令他胸口发闷的教训,行走在绿意盎然的狭长小道上。
今日的天气可实在太好了。
若是小学班主任此刻又从不知道哪里跳出来,叫他写篇作文。那凯恩斯一定会将蓝天白云、风和日丽、微风拂面、春暖花开等等像模像样的四字形容词堆满纸页——可惜那些应景的、他曾经看过和爱过诗词,历经两世放在脑袋里许久未动,竟然已差不多忘了个干净。
凯恩斯停下脚步,阖上双眸深深地将庭院里青青草香吸入肺腑,然后再缓缓吐出来,恍然觉得正有什么带着小星星的金光被自己吐纳,抚慰空荡荡的胸口和来自灵魂的深深疲惫。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看着眼前既熟悉有陌生的环境,半是苦恼半是解脱地笑。
“要是这里有个秋千就好了。”
但花园已经到了尽头。
凯恩斯用手摸着分隔了这套住宅庭院与隔壁邻居绿地的高灌木丛。
这个角落比较闭塞,可能是之前的保有者没有用心打理的缘故,原本趴在地上的喇叭花趁着大好春日纠缠上来,汲取着大树阴影下散落的阳光,热热烈烈地开了一场。
这扑面而来的蓬勃生命力给予了他更多勇气。凯恩斯站了好一会,终于蹲下身来用手轻轻推了推开地上已经缠绕成一团的藤蔓老根和绿莹莹的野草。
颜色发旧的黄铜铭牌连带着下方矮小的水泥墩便显露出来——
【献给我的爱】
【周易君于星历357年留】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方块字被人用雕塑刀认真地一笔一划刻下,歪歪扭扭地活像是某种神秘符咒。
“哈,周先生,没成想竟然还能这样见面啊。”
凯恩斯笑着喃喃自语。
被酒精浸染的灵魂仿佛飘在温暖的溪流中,花朵浓郁的香气也在某种程度上有效缓解了那突然从胸膛炸裂的痛苦,凯恩斯发觉自己的手没有如想象般颤抖起来,眼眶也并未被翻滚的热泪浸染。
正相反,他的头脑此刻无比清晰,甚至不知怎么就回想起当初设计这房子的情形。
那时他从突然出现的裂隙跌进这稀奇古怪的世界才不过五年,磕磕绊绊、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的老本行纺织品做大做强,攒下些余钱,便开始心心念念地再造一个家。只可惜那些启动资金放在明斯克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只能勉强买到小小一隅土地。于是在初期设计的时候,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将前院弄得宽敞漂亮——
那时的他尚且幼稚,还幻想终有一天,自己能在圆形花坛的中央毫无负担地去亲吻所爱、举行婚礼:
不是依靠游走于雌虫间收取供奉的金钱而生,也不必非要娶上几个妻子并依靠他们的存款度日,而是像在地球上那样组织家庭。
他渴望建立起如文字中那般相互尊重、彼此平等的爱情,渴望外出的时候可以毫无怀疑地各自努力奋斗,回家后能坐在一起互诉衷肠的伴侣。
总之,他渴望过男人的生活,而不是雄虫的。
当初年轻气盛的周易君怀抱怎样一颗火热的心,又被救命之恩蒙住了眼睛,看不穿也不想看穿,这才引来后续大串的祸事。
“恐怕现在再没有人,不,是没有虫要去刺探你神秘的过往、批评你不合时宜的观念啦。”
凯恩斯慢慢在水泥墩前面坐下,用手掌亲亲摩挲着触感冰凉的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