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

“我不清楚。”助理说:“先生说要来。”

他提供给苏黎所有苏黎需要的资料与信息,至于为什么他们是不会问的。

苏黎消失的方向传来脚步声,李姿意看着那边。

不一会儿苏黎就从茂密的树林中走出来,那个年轻人跟在他身后几步的距离,看上去像一个谦卑的侍人。这里所有人,几乎都像这个年轻人一样,发自内心地尊敬苏黎,就好像他比所有人都要高一等。但不是那种,单纯的家主与下仆之间的高低,更像是一种敬畏。

这是在任何家族中都不存在的。

就好像苏黎并不和他们一样只是普通人,而是什么更高级的存在。

李姿意笑着对回来的苏黎挥挥手,但心里却在想,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真的认为苏黎会所谓的颂法、术法的缘故。因为这,他被赋予了一些神性。

那么在岸边聚集在一起祭祀、放许愿灯、在他们离开时肃立在林中的人们,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兴趣团体在组织活动。

他们都是他的信徒。

或者说,苏家都是他的信徒。

李姿意感到非常的奇怪。她在网上也看过不少鞋教的东西,比如纪录片和真事改编的剧集,在那些教主身上总有些异于常人的偏执,他们大多口舌生莲、擅长心理控制、深谙各种左右人思想的手段,但这些她从来没有在苏黎身上感觉到。

怎么看,他都只是一个有点寡言的普通男人。

要说他有什么不普通之处,大概只有优越的外貌。

他没有展现出任何说服他人崇拜自己的迹象。甚至从他的言行可以看出,他对于那些在放灯人的行为并不认同。

苏黎回来后,便叫大家在原地扎营休息。他给李姿意带回一朵在路上摘的花。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花瓣像绸缎一样薄而充满光泽,李姿意简直怀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东西。

但不过一会儿就枯萎了。

“我不应该把它摘来,但那边有点危险,你过不去。”苏黎说。

李姿意小心地把枯萎的花放在口袋里,问苏黎:“他们把你当成神一样崇拜,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拒绝?”

苏黎沉默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人。

他们围在坐在一起,低声说笑。

这十几人大多是二十来岁的青壮年,有几个带着随身游戏掌机,正窝在同伴身边玩得起劲。他们看上去聪明、积极、与外界相通能获得任何信息、有好的家庭爱人或朋友。怎么看都和‘无知信众’并没有任何相似。

“如果我拒绝,会引发更大的问题。”苏黎说:“不止中苏家的问题,甚至包括整个十六姓。再说我也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不需要他们。”苏黎说。

“你觉得你会需要他们为你做什么?”李姿意问:“如果你是他们以为的样子,那你根本不需要普通人的侍奉,弹弹手指就能满足自己所有的需要。”如果他是骗子,为了保住奢华的生活而需要这些人对自己忠诚到是有可能。但从这么久的相处中,李姿意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并不是一个享受物质与金钱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对金钱这种东西,毫无概念。

“我就是来搞清楚,我需要他们为我做什么的。”苏黎说。

“你觉得答案在传说中旧神祇被封印的地方?”

“我觉得自己应该来。”苏黎没有否认。

“可那是数千年前的事,跟你能有什么关系呢?你认为自己是神祇转世吗?”

苏黎摇头:“我当然不是神祇转世。”他看向那群苏家的人:“你去问他们任何一个,他们都不会跟你说,我是神祇转世。”

他收回目光,面向李姿意:“他们会跟你说,我就是神祇本人。”

李姿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从我醒来后,他们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李姿意感自己的脑了嗡嗡的:“什么?”

“搬东西的时候你去过地下室吗?我醒来的时候就在那里。即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那个地方,但我的指纹与虹膜可以打开出地下室的密码门。苏家的人告诉我,我就是神祇。每过一段时间我就会短暂地醒过来。确保所有的事都在正轨上。”

“什么正轨上?”

“我不知道。”苏黎表情还是那样平淡:“我忘了。”

“苏家的人怎么说?你问过他们吗?”

苏黎摇头:“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说自己只是侍奉者。”

李姿意差点笑出来:“你相信他们的话,你也认为自己是神祇?”这不是滑稽吗???“我觉得事情有点严重,要不你报警吧。”也许好笑,但在这里并不好笑。

苏黎也跟着笑了笑:“是不是听上去有点傻。”

李姿意咯咯地笑,点点头,两个人有点像傻子。

苏黎没有做任何自证的事。他也没有坚持想要说服李姿意什么:“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呢。”

“我们只是在等对的时间,所以还是从这里进去?”李姿意问。

“恩。”

“但你刚才说,这条路不对。”

“时间对了路才对。”苏黎说。

“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苏黎说。

李姿意拱进睡袋里,打趣说:“神经质的气质。让你在所有美男子中脱颖而出。”

苏黎见她真的要睡了,问:“你没有什么要说,也没有什么要做的吗?”

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至少应该有一点反应。

李姿意似乎没搞懂,以为他是提醒自己这个点应该上个卫生间:“我不想去啊。”又犹豫起来:“一会儿出发了就没时间了吗?”

苏黎笑起来:“你睡吧。没事儿。”

李姿意走了那么远的路,骨头要散架似的,躺在那儿嘀咕:“那你上次说你没时间了,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就睡着了,苏黎有没有回答她记不太清楚。

被叫醒的时候,明月当空。所有人都已经在收拾东西。助理正在跟米东说话,米东不想再往前走了。他想回去。也许是还在惦记那个金像。

因为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所以他并不害怕单独上路。

李姿意听到他在说:“上次路上是发生了很多事,损兵折将。但这次不同。这次很太平。搞不好上次是中邪了。反正你别再吓我了,我不怕。我就想回去。我想回家了。你答应我带你们来这儿之后我就可以走了。”

助理还想说什么,苏黎说:“让他去吧。”

助理就没有再开口。那些围着他的年轻人,也都默默让开。

一群人排成长条,在月光的照耀下进入被两面峭壁夹着的小路。

最后一个人丢给了米东一个包裹。他立刻背着包,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条将整个山劈成了两半的小径,又窄又深。即便是每个人胸前都有照明灯,在里面行走的时候,也仍然有不安的感觉。李姿意抬头看,这时候的月亮刚好在小径的正上方,月辉像是一道劈开了山的光刃,这里所有人,就像在刀尖上行走一样。

助理抬头看月亮,大声招呼所有人:“走快点。”

似乎准备在月亮西沉之前,走完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