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姓

步行街正是热闹的时候,而办公楼一片寂静。李姿意用密码开了锁,打开门厅里的灯,叫了一声:“有人在加班没?”声音在楼中回荡,侧耳去听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她自己。

她直接去了右手边走廊,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废了些劲,但得益于她的那段落魄人生,开这种一拧就开的门锁并不算什么难事。

推门走进去的一瞬间,就有一股长期无人出入的房间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把门卡住,保持打开的状态。

办公室里共有十几个位置,其它工位和路庶的差不多,有些电脑开着,有些台灯开着,有些桌面的小风扇还没有关,白天听不到什么声音,一到了这样的夜晚,就格外明显。虽然隔音还可以,但还是勉强能听到外头步行街的吵闹,一静一闹,作为身处在办公室中的李姿意,感受特别割裂。就好像这办公室是另一个时空。

李姿意走到路尧的工位边,他的电脑仍然开着,动动鼠标,输入pin码的界面就弹出来。她试了几个,即不是他生日,也不是舅妈的生日。既然的打不开,她也没别的办法,扭头翻了翻桌上的东西,能看得出来有人清理过,桌面上文件盒是空的,只剩下一些零碎的东西。

除了路尧,李姿意在办公室别的人桌上也翻了一下,虽然已经做好了不会有什么东西的心理准备,但真的没有任何收获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些失落。

出了大办公室抬头看到对面的门,犹豫了一下,想着来了也来了,既然同样的废弃的办公室,就顺便看看这里面以前是做什么用的,捣鼓了一下撬开。发现是个单独的办公室,看上去是供个人使用的,布局倒是跟弥陀佛的很像,只是没他那边摆了那么多豪奢的私人物品。靠墙的书件柜子里也是空的,但桌上有名牌。

陈明。

李姿意想起米东说的陈主任。

她看看这里,又回望大办公室。

这里被废弃了,这里的人呢?他们去哪儿了?路尧是失踪了,这些人也是吗?

路尧失踪以后,舅妈并没有找协会的麻烦,所以在李姿意的记忆中,从来不认为路尧的失踪和他的工作有关,但如果有关呢?

他到底是怎么失踪的,这些人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多人不见了,也没有谁家闹起来,说明发生了什么搞不好大家是心知肚明的。

李姿意看着这个安静的大楼,突然觉得,自己对十六姓的事,其实一无所知。十六姓是为什么存在的、又为什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一直团结在一起,真的只是合伙骗人这么简单吗?

正当她把门关好,穿过大厅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从楼梯上传来一个声音:“李小姐。”

她吓了一跳,压强着狂跳的心脏回头,就看到曾去过她家的金闪闪。

他站在楼梯高处,虽然上半身处在阴影之中,放在扶手上的手暴露在日光灯下,手背上的鳞片在光线中闪耀着浮油般的彩光。

发现对面是‘招募’自己来协会的‘贵人’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李姿意微微松了口气。

“你怎么半夜在这儿?”金闪闪问。

“我来拿点东西的。”李姿意说着反问他:“你……也在这里工作吗?”

“你还没有看过员工手册?第一张照片应该就是我。我姓徐,我下面是霍令。”金闪闪说,耐心解释:“霍令你见过吧,不太爱笑的弥陀佛。”

“哦哦哦,徐会长。”李姿意有点不好意思:“我一直没来得及看员工手册,这几天都在帮苏家跑腿……”

金闪闪没再多说什么。他手里提着好多东西,似乎是要出差。

两人虽然一前一后从楼里出来,但金闪闪并没有与她多说什么。

李姿意目送金闪闪离开后才走。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开门上楼,经过苏黎房间看到他还没睡,坐在书桌前看什么东西,因为门开着,苏黎听到她的动静便扭头看过来。

“事情顺利吗?”苏黎问。

“还行吧。”李姿意觉得他问的是米东的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跟他说:“米东交代了,说他是跟着陈主任去了一个地方,但只是在附近,没去‘殿里’,是殿里吧,反正他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是地面还是什么。不过他虽然没去殿里,但在周围看到了一尊金人像,特别大。雇佣那些被他杀掉的人,就是想去抬金块的。后来被困……”

苏黎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怎么想?”

“什么?”

“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

“我不知道。”李姿意有些犹豫:“我觉得以他表现出来的智力,不像是故意演戏。但是人么……是很难说的。”

“那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如果你是当事人,会相信他的话来行动吗?”

“到也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吧,如果只有这一条线索的话,再怎么也得试试。再说,他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在路上总会有些端倪。”李姿意走进去:“你说,这件事和闲置的办公室有关吗?”

苏黎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反问她:“你对这些事一点也不知情?”

“我能知道什么。”李姿意自嘲了一句。

“你既然是李晋宗唯一的女儿,那将来是要接任家主的,十六姓里的事你从小就得知道一些。你是长女又是独女,没可能他什么也不告诉你。”

“是啊,我为什么不知道呢?”李姿意笑了笑:“我都有点怀疑……”她停了一下还是继续说:“我到底是不是李家的人?到底是不是十六姓的人。”

她心里有太多的不解了。

苏黎看着她搭在桌上的手指:“你对李晋宗有没有恨?”

关于李姿意的事,苏黎回来后叫助理整理出资料拿给自己看过。

以外人的角度来说,苏黎在外面挣扎生存这几年,不可谓不辛苦,特别是有身份上差距这么大的强烈对比,李晋宗竟然舍得,说明李姿意实在是在他心中分量不怎么样。

但这有没有可能是李晋宗故意的呢?

又或者会不会是李晋宗知道外人会觉得自己是故意的所以故意故意呢?

“对他有没有恨?难说。”李姿意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摩挲:“父母无论如何就是对自己的儿女喜欢不起来这种情况,也是有的。这对他们自己来说也是折磨,为什么自己喜欢的,偏偏就不是自己的骨肉呢?为什么自己不喜欢的,偏偏自己非要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搞不好,他比我还恨呢。”语气中难免带着讥讽。

她停顿了一下说:“又或者我压根就不是他的女儿。”从回家,到来到协会中间发生的一切,所有一切让她听见的话,都是故意让她听见的,李晋宗就是需要她坚定地认为,这个家对自己不好其实是为自己好,而现在她必须得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自动自发地代替娉婷来做家里舍不得让她做的事。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疑惑,是自己太过于阴谋论,还是这就是真相呢?

苏黎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说:“你有没有听过十六姓的由来?”

“十六人结拜为兄弟?我听过啊。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不是。是关于十六姓家神的。”

“家神?”李姿意一直觉得,是当时十六人结拜的时候检了个木桩子雕成个人形来作为见证,后来一代代数千年过去,慢慢由见证之物演化为灵物,被神话为庇佑十六姓的‘神力’。

“在很久以前,最初的时候,一位神祇降世了。他坠落在一个小城,城中大部分的人都因为神祇坠世带来的灾难而死,他向存活的十七人展示了自己的神力。告诉大家,他是为了追击逃走的魔才来到这里。而小城的灭亡也是魔造成的。只要十六人代代供奉他,那么失去亲人大仇便可得报。还可以得到他授于灵法。”苏黎说着,拿出一个复印件。翻开前几页。

李姿意伸头看,那些一些古文的备份。

“这就是开始的契机。被人记录下来。”苏黎说:“后来日久天长,很多事情都变了。甚至连初衷都已经完全不再重要。最后演变成现在这样。”

李姿意看着那些古文只觉得脑子痛:“魔?神祇追杀魔,似乎是很合逻辑。”

“似乎?”

“正邪不两立,是天道真理。可认真说起来,不奇怪吗?”

“奇怪吗?”

“如果我是警察,我追一个逃犯到了一个小山村,结果逃犯不见了。如果这个逃犯凶残很危险,那我应该叫增援、如果这个逃犯只是小罪过,那追丢了也就算了吧,不至于自己也驻扎这里让人供奉。所以,这位神祇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奇怪。他没有别的同事……同僚?他没有别的事做?”总之苏黎的故事里没有体现出来。

“那你觉得怎么样才叫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