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山顶的热闹,也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起来。

她说要进下属单位,倒也并不是完全地和李晋宗赌气的意思。

主要是她确实需要一份新工作。旧的那份老板不好相处,钱少屁事多,动不动还要被占占便宜,对她不参加应酬也十分不满,动不动就阴阳怪气,应该报销的单子,不让她来回跑个三五回,是绝对拿不到钱的。

不过她现在站在这里回想,李晋宗当时态度反复,确实是有些可疑。

也许是,一开始舍不得本来就病恹恹的长女去受苦,所以想让自己去,可但看到她时又想起来她的德性,又怕她出去胡乱搞事给自己丢人现眼?

说不准。

妈的。

李姿意吐了口气,就吃了一嘴的屑灰,呸了半天才呸干净,找下人借手机用。

熟练地按下自己的手机号。

再怎么样,手机得拿回来。上面绑的东西多得很。

响了三五声,就被人接起来。

“我手机落你那儿了。”李姿意问。

“恩。”对方那边很安静:“你过来拿吗?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随便吧,你看怎么方便。”

“和男朋友和好了?”对方没来由地问,随后又说,“我无意看到你有通话,我猜你是和男朋友吵架后又合好,所以走了。”

他这么想也不奇怪,一个女的半夜呆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包也没了,身份证什么统统没带,然后又在前后不搭的凌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离开了。

“昨天谢谢你。”李姿意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他帅归帅,可自己是为什么落难又关他什么事?如果每个萍水相逢的人她都要交待清楚始末,累也累死了。自顾自心不在焉地说,“还是我去拿吧。你什么时候在?”

“我放前台。”对方报了地址之后,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仿佛因为什么而气不顺。

让李姿意觉得莫名。

但她这边还没出门,去参加祭祀闭案礼的人就从山上回来了。

张晋行色匆匆地进门,肩膀上的落灰都没来得及拍,沉着脸打量她,只说:“你收拾收拾。”

小夫人跟着补充:“我看也不用带什么。现在什么东西买不着呀?”不知道两人私下聊过什么,此时格外殷切,“多带些现金就行了。”

见李姿意不动,急忙上前去劝慰:“听话,阿圆。爸爸能害你吗?”

‘阿圆’原本是李姿意还小的时候,李晋宗爱叫的名字,后来家里人跟着叫过一阵,但之后李晋宗给她另取了个名字,就不许人再叫这个了,说是因为她八字不好和‘圆’字犯冲,不吉利。

刚开始的时候,有下仆不小心叫错,那可是直接打死过的。

但小夫人这时候脱口而出,李晋宗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一味地催促她,叫她走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李姿意笑了一声,反问,“是我们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被议会发现?难道我这一去是做质子了?爸爸,你不会是想造反颠覆协会一统十六姓吧。”

“你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李晋宗脾气急躁,见她这样连声道:“简直是冥顽不灵!!!”对小夫人说,“也不用和她说什么,叫人来把她弄走!”

外面人早有准备,呼啦就进来了一群,甚至还备了个带禁颂的箱子。

李姿意要气笑了,“这世界才多大?十几个小时就能飞全世界,人家成心要人,能躲哪儿去呀?”

李晋宗不理,似乎是铁了心。

上来绑她的人说了一句,“二小姐,得罪了。”就要动手。

李姿意猛地打开他的手,对李晋宗说,“如果我们家真有什么见不得的人事,也许人家压根就不知道呢。人家不是说了嘛,来这一趟根本就是公事公办,别家也是要去人的。若是我们自己心虚,这时候一逃,不就摆明了告诉人家有事吗?!爸爸你活了快一百年了,总不至于这点事都想不清楚。”

李晋宗看着她很久,竟然没有发怒,甚至有些颓废,“我想得清楚,可赌不起。”用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注视她,甚至让她误以为自己看到的会不会是慈爱呢?

叫人有那么一瞬间心揪得难受。

李晋宗老了。

他毛发已经斑白了。动物动作来说毛色变得斑杂就是快速衰败的开始。人也是一样。

也许他真的过不了明年七十岁大劫。李姿意表情沉郁下来,问他:“你不会真的计划着颠覆世界怕被协会制裁吧?”

“你胡说些什么东西!”李晋宗气道。

“那是为什么?”

李晋宗就不说话了。

李姿意看向小夫人,小夫人也是迷茫。大概只知道要送李姿意走,但也和她一样对于原因茫然不解,与李姿意面面相觑。不过小小声说,“阿圆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别自己吓自己吧,反而真的坐实了。本来没事的,都搞出事来。”

李晋宗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行吧。”抬头看了一眼李姿意,竟然少有地感慨,“你长大了。我做不了你的主。”转身出去,步子显得有些蹒跚。

小夫人连忙跟上去。

不一会儿这院子里头又撤得干干净净。

李姿意在院子里头站了一会儿,从时间上算,已经上午六点多了,照平常应该太阳都升了起来,但现在只有高悬在天空的莲座与地狱般的熊熊燃烧的火焰。

灰屑多得像大雪一样。灰白色的灰烬,布满了整个世界。

李姿意跟下人说了一声,就出门去,大概是李晋宗吩咐过了,这次可没人再跟着她拦着她。

前院还是热闹的,没人知道李家后面发生过什么争吵,李晋宗的大寿还有一天呢,大家要吃完了尾宴,等灰屑散去,看过新的太阳在天幕上升起来,这个寿宴才算完。

李姿意坐船到了对面码头,就去车库随便拿了把车钥匙,开着往市区走。

进市区的时候,车窗上已经盖了厚厚的一层灰,雨刮器扫来扫去,但只能扫到有限的面积。

眼见之处,不论是地面、树上、建筑也都被灰屑覆盖。空气中充斥着燃烧后独特的怪味。很多店都打烊了,路上没什么行人,偶尔有几个,都打着伞,一步一个脚印有点‘涉雪而行’的意思。

高楼大厦的外屏在报道着李家的祭祀,称这是十年一次的古文化盛景。从镜头里看,天上燃烧的莲台像一个巨大的火盆。

李姿意车子开进酒店,上了斜坡直接停在酒店前门,门童立刻上来接钥匙,她摆摆手,“不用泊车,我拿个东西马上走。”

酒店大厅人格外地多,分隔出来的餐厅热闹得不得了,与外面的萧条完全不同。酒吧也挤满了人。

李姿意去前台问,前台接待帮她看了一下,却回复说,并没有客人把手机寄放在这里。

“顶楼的那位客人。”李姿意说,“你们可以帮我打电话问一下吗?”

前台接待请她稍候,但电话响了半天,并没有人接,“可能不在房间。”

那边门童已经催,大门口是用来方便上下车的,不能久停,一会儿要有车进来就被堵住了。

李姿意暗骂了一句苏黎怎么这么不靠谱!伸手向前台接待借电话,打给自己手机。

但没人接。

门童过来催,她也不好再推脱,只得把钥匙给他,让他把车泊到停车场去。

目送车子挪走后李姿意又重新按下了拨号键,这次到是有人接了。

对面吵得要死,对方提高了声音说,“这边。”

“哪边?”李姿意满头雾水。

“这边,我看见你了。”

李姿意回头四顾,大厅一侧是餐厅,一侧是酒吧,处处人头攒动,但找到目标却并不难,对方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仿佛和身边的芸芸众生不是一个画风。

两人隔着人群相望,李姿意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原本有些怒气的,现在看到美人,情绪又妥帖起来,把电话归还给前台接待,走过去的时候脚步轻快,脸上甚至有了些笑意,“你在这里喝酒呢。可真自在,我从外面来,外面可是又阴冷又脏。”她挤过人群,向坐在吧台的高瘦身影过去,口中抱怨。语气都娇憨起来。

仿佛刚才胡乱敷衍人的不是她了。

“等灰屑散了就好了。”对方把放在高脚凳上的衣服拿开,示意酒保再来一杯。目光落在李姿意的外套上。

李姿意里面的衣服虽然换了,但穿的还是他的大衣外套。

因为没暖过来,还是有些冷,所以裹得紧紧的。纤细的手腕从大袖子里露出一截,也没有要把大衣脱下来还给他的意思,伸手接过酒保手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叭’地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对着年轻的酒保笑得眼睛弯弯,“再来一杯!”

酒保红着耳朵问,“还是一样吗?”

“不要。这个难喝死了。”她说苏黎口味怪,扭头看中另一侧的陌生人,问人家,“你喝的是什么?”

对方虽然意外,但乐得回应美人提问。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她又问,“好喝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向酒保抬下巴,“和他一样吧。”

人家觉得有戏,想继续和她聊天,她又不理了,扭回头拨拨头发,对苏黎说,“你这个真的难喝哎。你的舌头明明和我的一样呀。难道不一样吗?”撑着下巴看他,大大的杏眼,像是根本不谙世事。

这世界仿佛是她的游乐场。对她而言,每个人都是她身后那个陌生人,她需要你,就笑着你说话,不需要了,一扭头管你是谁。

随随就亲吻,随随便便就走开。

但她开口问:“我看看是不是一样的”然后就吻上来的时候,苏黎却还是忍不住微微垂头向她,没有拒绝。

李姿意放开他后灌了好大一口酒,仿佛刚才的亲吻只是正常社交的一部分,撑住脸歪头问他:“你不是说把手机放前台吗?我以为你有事出去了。还是说生我的气了?”

“是有事。”苏黎含糊地说,“但我不去也一样。”他醒来李姿意已经走了,但东西落在这儿,大概会回来拿所以没有去。反正他也不是很想去:“我能生什么气?”

李姿就笑。不说话。

他过了一会儿说,“你的车很贵。”

他不认得车,但李姿意开来的和他的是一个标,李姿意说过他的车很贵。

“阿。不是我的车。”李姿意应了一声,想了想说,“未来可能是我的。也不一定。”没有更多解释。家业还不知道谁继承呢。伸手向他,“手机。”

“我没有拿下来。”

“那你去拿下来呀。”李姿意说。

“你赶时间?”他问,“男朋友的车?”

李姿意撑着下巴,看着他笑。

苏黎有些不自在,好在看到酒柜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定了定心。眉骨高让人显得锋利,五官深邃让人看上去更显得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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