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111 米久长牙

替黄菁菁擦干手,他又把老花扶了起来,“花叔,您也去堂屋坐着,真有什么事,有我和二弟三弟他们呢。”

秦氏在边上听着这话连连点头,“是啊四娘,你进屋坐着,碗筷很快就洗干净了,你别累着自己了。”黄菁菁是家里的长辈,儿子儿媳在屋里陪客,让爹娘干活,说出去别人还以为周家几个孩子不孝顺呢。

而且她也是当婆婆的,隐隐清楚内里发生了什么,刘慧梅嫁进周家多年,以前仗着娘家是稻源村的看不起人,如今怕是认为家里挣了钱,有些瞧不起她们乡下人吧,毕竟,在城里住久了,方方面面都很讲究。

黄菁菁笑道,“我一个粗人,不会说话,你得罪你那些朋友不太好,还是跟着洗碗自在。”

“他们都是晚辈,唤您声婶子,您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往心里去的,看不起您就是看不起我”周士文左右手拉着黄菁菁和老花进屋,堂堂正正把黄菁菁介绍给他们,黄菁菁面上从容,老花有些羞涩,却也不会唯唯诺诺,二人倒是完全融得进去,加之黄菁菁出门做过席面,听说过不少事儿,看事情角度独特,一两句话就能说到点子上,且言语幽默,逗得大家捧腹大笑,旁边的妇人们也听得津津有味,和刘慧梅道,“婶子真是好说话,有这么个婆婆,你运气好哪。”

刘慧梅笑着扯了扯嘴角,不置一词。

日头西斜,树影斑驳在院里投下阴影,周士武说起买米的事儿滔滔不绝,外边和清源镇大不相同,委实叫人羡慕,魏栋走的地方多,周士武说的地方他自是去过的,问起佐料粉的生意,索性让周士武在铺子寄卖,周士武瞄了眼黄菁菁,见黄菁菁点头,爽朗应下,答应给他分红。

谈话声不绝而耳,下地做农活的人回来了,周士武和周士仁忙着弄晚饭,先从堂屋退了出去,喝的茶是去年摘的花晒干的,有股清香味,全毅喜欢得很,黄菁菁让老花回屋给他装些,花茶添了糖,很淡的甜,妇人们喝着也喜欢,黄菁菁说了哪些花可以泡茶,她嗓门大,但夹杂着喜悦,入耳尖锐,却不叫人觉得丢脸。

因着他们夜里要回镇上,吃过饭,黄菁菁没有挽留,给魏栋装了些灌的甜腊肠,全毅家送了茶叶,几乎每家都送了礼,周士文送他们出门,周士武忙着把借来的桌椅碗筷还回去,赶着牛车先走了,周士仁帮着他打下手,村里人坐着牛车,顺路就回了。

剩下的肉和菜黄菁菁分给村里人让他们带回去了,她知道,大家是给她们面子,没有在饭桌上狼吞虎咽,你争我抢,依着往回的情形,大家是要哄抢一空的。

送走了人,周士文折身回来,脸当即沉了下来,黄菁菁不明所以,见刘慧梅慢吞吞的跟在身后,低着头,不吭声,知道两口子又出了事,她没有多问,只是说道,“天黑了,你和老大媳妇带着大双小双就住这边算了,桃花和梨花睡堂屋。”

桃花她们有时候挨着她睡,睡前要玩一会儿,更多的时候睡在堂屋的炕上,还有间屋子,周士文他们是睡得开的,被褥也有。

“不了,我和二弟三弟一起回去,明早再过来,娘,时辰不早了,您和花叔早点休息,院子明天收拾都来得及。”周士文叮嘱了句,回屋左右手抱起大双小双走了出来,刘慧梅站在他身侧,敛着眉,好几次欲言又止,黄菁菁叮嘱他们路上小心些。

周士武把最后的桌椅装上牛车,小声和黄菁菁说了原因,刘慧梅想回镇上,知道他要拉桌椅腾不出牛车,说坐全毅兄弟的牛车回去,周士文听着才冷了脸的。

“娘,大哥大嫂的事儿您别掺和,她素来瞧不起咱家,以为娘家的事儿让她醒悟了,如今来看,没有半点改善。”周士武不喜欢刘慧梅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去年刘慧梅回村,态度和善,又帮着家里干活,怀着孩子也不曾抱怨过一两句,他打心眼里敬重她,谁知道,旧态萌发,看不起人。

黄菁菁皱了皱眉,看着兀自走在最前的周士文,哀叹了声,“她这性子,我看往后还得闹出事,我是不管了,就是觉得你大哥不好做。”

“她把我们当家人我们就把她当家人,她要看不起人,我们也犯不着给她好脸。”周士武拍拍周士仁的肩膀,让他赶牛车去村里,几步上前,和周士文并肩走着,顺势接过他怀里的孩子,“大哥,我替你抱着。”

周士文应了声,把小双递过去,眉梢尽是怒气。

月上柳梢,清冷的照着院子,东屋传来女子细细碎碎的哭声,夹杂着低声的质问,男子寡言的回了几个字,之后再无动静,院子里静悄悄的,哭声刺耳,后半夜,声音才渐渐消了。

天不亮,东西边屋子的门开了,屋里亮着烛火,微风吹拂得烛火东摇西晃,走出两个身形高大的汉子,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看向夜里哭声传来的方向,摇摇头,拿着砍刀,前后脚出了院子,周士仁走在后边,沉默再三,提及昨晚的事儿,“大嫂照顾两个孩子已很吃力,会不会一时半会想不开?”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周士文说了什么他们听得清清楚楚,周士仁琢磨着要不要劝劝。

“大嫂什么人,比你我聪明多了,哪儿会想不开,大哥说得不错,要是不能孝顺敬重咱娘,犯不着嫁到咱家来。”他凡事有一说一,刘慧梅收黄三娘的礼就是不对了,吃过饭一个人陪着镇上来的妇人,冷落他娘,让他娘去院外洗碗筷,别人家怎么着他不懂,但凡稍微有点心的都会好生把黄菁菁介绍给那些人认识,她倒好,抱着孩子,跟菩萨似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想回镇上不直接说,低声询问全毅媳妇,会让人怎么想黄菁菁?

内里门道多,黄菁菁不在意是她肚量大,不和刘慧梅一般见识,刘慧梅真仗着生了儿子就能横着走了?

周士仁想了想,便不再为刘慧梅说话,“还是你和大哥看得明白,说实话,听见大嫂和全嫂子嘀嘀咕咕,我心里也不太受。”黄菁菁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刘慧梅有什么心思当着面说出来,黄菁菁不会非留着她在村里。

刘慧梅这样做,弄得好像是黄菁菁蛮不讲理,硬要把她留在村里伺候人似的。

他娘不是那样的人。

刘慧梅拐着弯坏他娘的名声。

“家里的日子好过些了,她若是不知好歹,往后有她后悔的时候,走吧,不聊她了。”周士武说起卖佐料粉的事儿,魏栋答应在铺子寄卖,以后用不着周士仁去镇上,周士仁可以和他一起去外镇,两个人速度快,早卖完早收工回来。

周士仁应了声好,朝着山里去了。

黄菁菁醒来外边的天已经大亮了,院子清扫得干干净净,后院的背篓不见了,她扯着嗓子朝外喊了声,河边传来老花的回应,“四娘,河边洗衣服呢。”

黄菁菁推开院子的门,便看老花蹲在河边,手里握着棒槌,捶打着衣衫,身后垫了件衣衫,米久坐在上边,扯着旁边的草往嘴里塞,黄菁菁问道,“背篓怎么不见了?”

老花斜着身子,把米久手里的草夺过来,抱起他走向黄菁菁,暖融融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仿若镀了层金光,“桃花跟着老大出门割猪草去了,饭菜在锅里温着,你吃了没?”

“没,肚子不饿,他咋想着割猪草去了,昨天孙达媳妇说他们地里有很多,这两日要拔草,给咱背过来。”村里养猪的人家不多,平日赵家和刘大他们有猪草都会背过来,省了她很多事,周士文怎么想着割猪草去了?

老花把米久给黄菁菁抱着,望着不远处的山头道,“他说没啥事,去山里割猪草,顺便砍些柴回来堆着,老二老三砍的柴挑到镇上卖,他砍回来的柴给咱烧。”周士武和周士仁勤快,哪怕卖佐料粉挣了钱,但每天天不亮就去山里砍柴,几乎成为习惯了,说是往后去镇上顺便拖去卖了,有了牛车,愈发不能懒惰。

“他难得有空,昨天魏栋才说今天出门进货,接下来就得连着忙好几个月,他怎么不歇歇?”家里的事儿不多,黄菁菁希望周士文回家能稍微放松下,而不是换个地方继续干活,农忙的时候就算了,这几天还不忙呢。

老花替米久理了理衣服,说道,“他随你,一天到晚闲不住,你把早饭吃了,没啥事要忙了”

黄菁菁抱过米久,擦了擦他嘴角的泥,转身回去了,河边的妇人们羡慕不已,近些天,几乎都是老花洗衣服,洗完衣服割猪草,两人就两亩菜地,需要忙活的农活不多,算下来,黄菁菁都没啥事了,哪像她们,睁开眼就有忙不完的活。

不一会儿,村里卖篮子的人来了,老花让他们进屋,待会把赵二两叫过来看了后说,专心致志洗着手里的衣衫。

黄菁菁背着米久去菜地转悠两圈,遇着从山下回来的周士文,他背着背篓,肩头担着柴捆,桃花和梨花走在前边,眉飞色舞说着什么,周士文不住点头,她喊了声老大,周士文抬起头来,深邃的五官被笑意衬得柔和了很多,“娘,菜地的菜苗长势好,没长虫,我看过了,您别担心。”

“嗯,前后院堆的柴火一年都烧不完,你急什么,难得回来,休息两天才是。”黄菁菁走上前,欲接他的背篓,被周士文侧身躲开了,“娘,您背着米久,背篓给您也没法背,走吧,我不累。”

他在铺子要帮着卸货,力气大着呢,这点对他不算什么,和黄菁菁说起一桩事来,“我和慧梅说过了,我这回去镇上,她就在村里住着,镇上开销大,花那么多钱不值得,待大双小双大些了再说。”

他语气平平,嘴角勾着笑,要不是黄菁菁知晓昨日的事儿,还当两口子商量好的,刘慧梅的性子,哪是在村里待得住的人,她沉吟道,“镇上买东西方便,又能给你洗衣服做饭,让她去镇上吧,大双小双住惯了镇上,怕是认地方了。”

“不碍事,他们月窝里就是在村里的,要认地也是认老屋,我一个人在镇上能照顾自己。”周士文嘴角的笑淡了些,腾不出手搀扶黄菁菁,只得让她慢些,刘慧梅认为家里有钱了,她们在镇上买宅子是早晚的事儿,想让大双小双在镇上长大,往后高人一等。

家里的银钱是黄菁菁琢磨出来的,用着他娘挣的钱,却嫌弃他娘粗鄙,周士文没法不当回事,刘慧梅识大体懂进退,他娘前年生病那件事之前,他全心全意信任她,为了缓和她们的关系,手里的钱财全交给刘慧梅,让她交给黄菁菁,想着看在钱的份上,黄菁菁不会为难她。

结果呢,他娘生病,二弟来镇上找她要钱,她竟然冷嘲热讽通,害得栓子被卖了出去,此后,他给她机会,结果让刘家人钻了空子,人都有私心,他也不例外,他没法容忍对他娘阴阳怪气的人,尤其他娘每一件事都尽量照顾她的情绪,想着她生了两个儿子不容易,她却愈发得寸进尺。

周士文打定主意不带刘慧梅去镇上了,“娘,我想过了,我一个人在镇上,那间院子有些大了,我寻思着租个小的宅子,一间屋的也成,省些钱出来。”

“你咋想的?想省钱在镇上买宅子?”黄菁菁走在前边,步伐滞了滞,转身望着周士文,半晌后继续往前走,认真道,“买个宅子是好事,租别人的宅子始终没有住自家的自在,你打听过镇上的宅子要多少钱了?”她原本的想法是省些钱出来今年在镇上买宅子的,买了牛和猪,办酒席又花了不少,真的拿不出多少来了。

周士文急忙摇头,“不是买宅子的事儿,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浪费了,换个小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