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大校园里,路灯昏暗,由于有在职学生,研究生的很多课时安排在七八点钟。
裴老师知道老老小小的学生们的尿性,从不拖堂,一向准点放课。
工作原因,父子之间总是聚少离多,裴临母亲去世之后,他们俩或多或少的坚持起彼此放养,除了逢年过节,电话都稀疏的可怜,即便打了,多半也是公务。
裴老师年轻那会也有阵子性格比较活泼,乐于跟儿子玩警匪游戏,常常当匪,以至于被少年时代的裴临动手动脚,因此养出了个没大没小的脾气,从不喊爹,总是老头儿老头儿的叫唤。
上次正儿八经似乎还是他母亲躺在太平间里那次。
裴临当时误闯现场,被炸得浑身是土,被警察护送离开后直接进了医院,他跌跌撞撞的走过光洁的长廊,也不知道伤在哪,耳朵连着半张脸都是血,跟刚从战壕里挖出来的差不多,血丝和眼眶不分彼此的连着,脸色惨白的吓人,自以为挺直了腰板,其实脊梁都快塌了。
他当时只诚惶诚恐地问了一句:“爸,我妈呢?”
肝胆俱裂。
裴老师看了眼手机,先是惊喜,然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喂了一声,没想到这混账儿子上来就叫爸,给人吓得不轻,裴老师‘镇定’道:“嗯,我是你爸!”
裴临嗓子一路发飘,险些劈开,不由分说地清了清,问:“当初戚白去国外看的心理医生你有联系方式吗,能不能、咳,给我一下。”
戚白从车里歪出来的时候,裴临脑袋中足有两秒种空白,呼吸险些没跟上来,五脏六腑立地解散,幸好他医学常识丰富,低头一看,人没休克,也不是什么急性症状,这才勉强组织出了一句话。
裴临的英文不说多差,但也就是个正常念书的水准,交流没问题,然而想接收那一连串超出四六级词库的医用名词,有点难为自己。
医生估计他也听不懂,放慢语速,给他介绍了个国内的心理专家。
戚白当初回国,教授就给他推荐过自己的这位学生,然而戚白只打电话客气了一下,就再没下文了。
裴临拨通了这位韩静逾医师的电话,把戚白的症状说了个一清二楚。
韩静逾道:“先别急,我们先确定下他有没有服用过其他药物,消炎药或者复方甲氧那明,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不良生理反应,抽搐或者紫斑?”
韩静逾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初步诊断为药物过量引起的昏迷,戚白接受过长期治疗,一般而言,药物的副作用都有一过性,也就是说不良症状会在身体适应后有所减轻,用韩医师的话来说,就是戚白很清楚自己对药物的承受能力。
裴临听完,觉得心口上被人掐着指甲狠狠拧了一把:“你说他自己计算过用量的,他……”
他计算过药量,明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还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裴临没能说下去,韩静逾非常自然地体谅了他,解释道:“一般接受过长期心理治疗的患者,对于病症或自身的关注其实比普通人要理智的多,况且,每一个找我咨询的病人我都会告诉他们,遇到重要的事,可以合理用药。”
一次行动,就算重要也是他的事,跟戚白没什么关系。
韩静逾大约是在国外留学多年,说话有一点英文式的蹩脚,带着点黑色幽默。
“您看,虽然这世上的人林林总总,但不至于让生过病的人在结婚的时候做出过激行为,又或者葬礼的时候开怀大笑吧。”
裴临显然没心情说笑:“这种情况需不需要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