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 129 章

四福晋也为八福晋高兴,日子只要有一点点甜,那就能好好地过着。

两个人在炕上小声地说着话儿,甚至说道:“往后可要好生的养着精神气,开开心心的,身体健健康康的,冬天里海子结冰,我们去滑冰,冰嬉……”“做几身衣裳,再定做几双冰鞋……”

待小丫鬟一脸慌乱地来禀告说:“四福晋,府上的王之鼎来见四福晋那。”四福晋以为有什么事情,起身穿花盆底下炕,整整头发衣服出来里间,到外头见到了八贝勒府上的嬷嬷们小厮们都神色有异,也没顾得上问。见到了自家的小厮王之鼎,听到他小小声地说着四爷的嘱咐,一颗心如坠冰窖。

她知道出来这样的事情王之鼎忙得很,待要他回去告诉四爷放心这里,一回头,就看见八福晋白着脸,鬼一样地站在自己的身后。

四福晋猛地看向小丫鬟,小丫鬟捂脸哭着:“四福晋,是我说的。我,我,……”

“四嫂你别怪她,是我逼着她说的。”八福晋居然是口齿伶俐的,只是那言语间从牙齿见露出来的凉气,跟地狱里的鬼魂似的。

四福晋心里骇然,知道八福晋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已经撑到了尽头。尽管关心她的人都一力维护,但没有孩子是她的硬伤,她要熬不住了。

她待要开口,却因为着急,急得额头冒汗,也吐不出来一个字,急得四福晋哭了起来。却是八福晋安慰她:“四嫂,你莫要哭。自从我嫁进来皇家,我遇到八爷,遇到婆婆和嫂子们、弟妹们,我很开心。”

这样交代遗言一样的话,要四福晋的一颗心疼的刀尖滚着一般,喉咙里堵着千斤棉花,只能看着八福晋,一个劲地摇头。

可是八福晋上前一步,还要伸手给她擦眼泪似的,伸到一半缩了回去,轻轻笑道:“四嫂,我手凉。”

四福晋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可是她那哭了一夜红肿依稀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四福晋,眼里还有一抹甜甜的笑。

四福晋惊吓到了极点,一把抱住她在怀里,紧紧地抱住,跟抱着家里的女儿们一般地抱着她,一颗一颗滚烫的泪珠子落在她的脖子上。

八福晋被抱的难受,却还是温柔地笑着。

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熟悉的八爷的脚步声,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柔情似水一般地注视八贝勒跑来的方向,看着他今天穿着,自己给打理的月白隐花棉袍。

丫鬟们齐声吓得跪在地上齐声嘶喊地哭着,她跟没有听见似的。

八贝勒用他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一眼看见八福晋的那样笑,吓得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两个年长的管家上前扶着八爷起来,外院的幕僚们侍卫们都赶来了,围着正院水泄不通。

八爷一步一步地走向八福晋,从四嫂怀里搂过来福晋,抖着手,抖着嘴唇,问她:“听说了吗?别怕。”

“我不怕。爷。”八福晋轻轻回答一声,眼里露出来一抹笑,跟他们大婚那天,八贝勒挑开红盖头看到的娇羞的笑。

他的一颗心突突地跳,一个愣神,八福晋猛地推开他,撞向门口的红木雕花柱子。

八贝勒肝胆俱裂,眼睁睁地看着八福晋要撞向那柱子,张大了嘴巴一个“不”字喊不出来,一口血先吐了出来。

幸亏王之鼎一直关注八福晋的异常,关键时刻抢先一步,挡在柱子前。

八福晋被救下来,人被两个嬷嬷死死地扶住了,人跟疯了似的,也不管八贝勒的伤心。

四福晋从呆傻中反应过来情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气,冲上前用力地给了八福晋一巴掌。

“啪”的一声,发现她还没有反应,再来一巴掌!

“啪啪”的,一直打到八福晋疼的恢复知觉哭了出来,血迹从嘴角溢出,眼泪流到红肿的面颊。

八福晋朝四嫂嘶吼:“四嫂,四嫂,我活了不如死了。四嫂你知道吗?刘声芳和叶桂都说,我本来可以备孕了,我可以了!可是我心情郁结,导致这两个月一直没有孩子!四嫂,他们不要我有孩子,他们就是我不得安生!四嫂,我不如死了算了!我在父母去世的那一天,我早就该死了!”

八福晋的那个模样,宛若地狱里的怨鬼,一声声嘶吼,抠出来她的灵魂。

八贝勒被两个幕僚死死地扶着,勉强站住了,听了她的话,眼前一黑,强行撑住了,却是感觉,他们夫妻两个,或者,本来都不应该活在世界上。一颗心死寂死寂的。

四福晋却动了真怒:“你抱怨什么?我家爷几次打仗回来,我跟着将军福晋们去看望伤亡将士的家属们,她们的日子怎么过的?你好吃好喝的,胳膊腿齐全,你抱怨什么?啊!八弟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出事,除了他伤心,还有什么作用?亲者痛仇者快?”四福晋指着她的鼻子骂:“我今天告诉你,你今天出了事,下一次八旗选秀,八弟就重新娶妻,将来地底下见面,你的墓穴里多一个人,你的身边永远多一个人,你甘心看着八弟和别的女人夫妻情深,儿女双全?你甘心,今天我就不拦着你!”

这可真是挖了八福晋的心窝子了。

她父母双亡,郭络罗家不算娘家、岳亲王府不算娘家,一辈子的牵挂都在八贝勒身上。

夫妻两个隔着不远的距离对望,都是一脸的血。

一样的哀戚坚强。

她若不在了,谁和他一起抱团取暖那。

八福晋蓦然放声大哭,“啊——啊——”一声声呕心沥血、撕心裂肺。

八福晋告诉自己不能这样死,就算要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她大口吃饭大口喝粥,吃饱了喝饱了倒头就睡。

她要养足了精神。

八贝勒看着她睡着的憨甜模样,一颗死掉的心有了暖气儿。和四嫂道了谢,听王之鼎说了四哥的嘱咐,洗洗脸,遣散了人群,自己来到四贝勒府上,和赶来的九阿哥、十阿哥遇到,在四哥府上和邬思道交谈几句,大体了解情况,恨得恨不得冲进宫里一口口地生吃了太子,或者抱着一个炸药包,和太子同归于尽。

可他哪一样也不能做。

他必须打起来精神,去到理藩院看看交代事情:太子要挑破离间四哥的兄弟情分,很可能不光是六贝勒和十一阿哥。万一他们这些办差的兄弟哪一个因为差事出来差池,四哥这个推荐人也难逃干系!

等他顶着所有人的异样目光,忙乎一通,正因为国子监的打闹出血事情气得失去理智的时候,得知四九城里关于八福晋的谣言被压下来了,老百姓都在谈论办学的事情,同僚们也无心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了,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知道八福晋可以喘息几天了。

不管后来这些谣言会不会死灰复燃,何时能有一个孩子,至少他们有了喘息反击的机会。

八贝勒回家来午休用膳,身心疲倦到了极点,脑袋一片空白,也顾不得伤心了,抱着八福晋一觉好睡,等到他迷糊醒来,不见八福晋,吓了一跳,跳下来床鞋子都没穿,就去找人。

“福晋!福晋!”

小丫鬟们听到呼唤声,八福晋也听见了,忙慌跑进来,口中应着:“在那,在那。”一眼看见他亵衣亵裤的,鞋子也没穿,顿时着急地给拿鞋子,抱怨道:“这么冷的天,地上更冷,也不知道穿鞋子。”

八贝勒看着福晋弯腰低头给他穿鞋的后背,梳着整齐的小两把头,也只是穿了一件里面的棉袍,问她:“福晋在做什么?”

“在选衣服那。下午进宫请安。”

八福晋要进宫请安了,八爷更放了心。

“爷帮福晋选衣服。”八贝勒温柔地说道,说的八福晋脸上一红,小丫鬟捂嘴笑。

紫檀雕花二十四幅密格木衣橱面前,内中秋冬穿的衣裙琳琅不下数百件,织金烫银,嵌玉镶珠,满室皆是流丽的华彩。

一时八贝勒看花了眼,八福晋仰着脸问她:“爷,哪一件?”

八贝勒只能说:“福晋穿哪一件都好看,最好看。”

八福晋就抱着他的胳膊痴痴地笑。

紫罗兰底色的旗袍外罩,端正典雅,宛若冬日早晨的第一抹紫光轻盈。头上带着紫貂昭君套,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缂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肩膀上披着同紫色一系的四合如意云肩,要八贝勒想起初见那一年,仿佛也是这般紫色的宫装,只是发型和服饰都是少女模样的八福晋,在宜妃的安排下,突兀地遇见,要他决定,这辈子,还是要娶她做妻子。

这样明丽的紫色,穿在身上,真真的艳压群芳、彩绣辉煌。两个伺候的小丫鬟不由地赞叹一声,在梅花双喜盘扣上别上双衡比目玫瑰佩压襟,戴上绣着瑞草龙华,含苞的绿色小草儿垂在胸前,仿佛也感染了无数的生机勃勃。

八福晋对着长身镜子一照,挺满意。丫鬟们伺候着套上戒指和手镯,她一转头,看着他望着自己痴傻的模样,抿唇一笑,娇滴滴道:“傻子。”

八福晋进宫请安,还是高高地扬着脑袋。

即使她父亲犯事,母亲自杀,她也是高贵的宗室格格,尊贵的八福晋。

进了宫,和惠妃请安,惠妃端坐上首,上下打量她两眼,从头到脚看一遍,对她的状态很是满意。

“就是要这样,人这一生,波折多着那。闹什么情绪?”

八福晋乖巧地应着:“儿媳妇知道了。以往是儿媳妇孩子气。”

惠妃更满意了。

“你这样想通了,我也放心了。去给你额涅请安,她最是担心你们。”

“哎。”

八福晋再次福身行礼,抬着下巴,无视所有宫女嬷嬷一边行礼避让,一边隐晦打量的目光,来到良妃的住处。

良妃看见了她,从玫瑰椅上猛地起身,拉着她的手怎么也看不够,发觉她精神好着,皮肤状态也好着,眼睛上有红肿,但眼里有光彩,稍稍放了心。

“凡事身体第一。你能这样,我就放心了。”良妃感叹道。

八福晋眼圈一红:“要额涅操心,是儿媳妇的不是。请额涅放心,儿媳和爷都好着。”

“好就好,好就好。”

良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问她:“今天吃了什么饭菜?可口吗?冬天了,该准备的保暖衣服准备了吗?府里下人都听话吗?……”

八福晋一样样地回答,脑袋搁在婆婆的肩膀上,强行忍住了汹涌的泪水。

等八福晋情绪缓和,迈着骄傲的步伐来给亲姑姑宜妃请安,姑侄两个在炕上对坐,面面相对,无声的沉默。

宜妃也不想劝说她什么,比如再给八贝勒选几个侍妾格格,早日有孩子的话。

“今天早上,皇宫里头,也是真热闹。”宜妃淡淡的开口,八福晋才知道,原来那灵答应和妙答应,在宫里真抖起来了。

今天一大早的,妃嫔们来给皇贵妃请安,大约皇贵妃因为昨天晚上喝醉了,还没起来,承乾宫的庭院外三三两两聚着几个嫔妃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习惯早到的敏妃领着人过来,才走近些,听见一道年轻女孩的声音张扬着兴奋地得意:“灵姐姐方才说得好,我们女人啊,就是要能生孩子。”

横刺里一个中年的嫔带着宫女过来,根本没明白什么话题,随口笑道:“话糙理不糙。”

几人见是嫔位上的主子来了,忙彼此见礼。其中一个贵人“咯”一声笑道:“就是。有的人啊,就是平白摆谱儿,觉得自己金贵那。”

那个嫔意识到不对,后悔了。可话出口收不回来了,黑了脸。

可是一个常在因为她的附和越发张扬,扬着手绢道:“姐姐您不知道,有的人啊,自己没有孩子,还看不起我们,真真是恶心!”

敏妃不习惯外出,对这几个新入宫的年轻女子都不大认识,只见一个手里拧着一片菊花的叶子揉搓着,一手扶着肚子的答应,带着诡秘的笑容道:“八旗姑奶奶们厉害着那。尤其亲王府里的,从小娇生惯养,为人一直傲慢任性喽。”

那个嫔领着自己人,快步离开走到另外一边,划清界限。敏妃在旁听着,登时勃然大怒。身边的嬷嬷气得脸色发青,耐不住咳嗽了一声。那些人谈得热络,一听见动静回头,顿时脸色大变。

面对正妃到底胆子小,都讪讪地屈膝草草行了一礼。唯独灵答应略略欠身,只昂然微笑站着,神情愈见倨傲。

敏妃微微一笑:“还未恭喜灵答应,有孕了。”目光冷冷扫过她身边的几个常在答应等,兀自笑道:“想必诸位都冷的脑袋晕了吧,搬弄口舌一心往是非堆里扎。”

灵答应双手卷着手帕,挺了挺看不出来的肚子,也不看敏妃,施施然道:“孰是孰非娘娘心里明镜儿似的,我们是不该多说,但我们说的也没错儿。”那八福晋,不就是平时仰着脑袋,看不起我们低位妃嫔?

敏妃只含蓄地微笑:“皇贵妃姐姐想着姐妹们今天聚一聚,开开心心地说说话儿,却不想一片苦心是枉费了。灵答应,太医没有告诉你,养胎期间,要注意修口德吗?”

这话听得灵答应脸一白,周围几个常在答应都吓得不敢动。这时,德妃和荣妃结伴来到,看见她们的形状,目露疑惑。敏妃也没多说,拢了拢身上的宝蓝缂丝灰鼠披风笑道:“德妃姐姐、荣妃姐姐,我们进去吧。我图好看穿得少,有点冷。”

德妃点头,眼里一抹促狭:“敏妃妹妹胖了一点,要穿这件宝蓝色的旗袍,确实不能穿多了。”

敏妃嘿嘿笑。

荣妃也笑。

敏妃在宫里这么多年,她们都知道她的性子,拿她当小妹妹看,她也不生气,乐在其中。

身后的答应常在嫔们恭敬地站着,等她们走进了承乾宫,才敢抬头。

皇上重视规矩礼仪,没人看见的时候她们碎嘴抱怨一二可以,倒霉遇到高位分的正妃,尤其这样有儿有女的,真不敢惹。进了承乾宫,对上积威甚重的皇贵妃,更是哑巴了。

给皇贵妃请安,给皇太后请安,因为皇上来了,都不舍得走,又因为四贝勒去找皇上,说笑一场,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滑了过去。

皇贵妃中午午休后,处罚了几个答应常在,有空抄经,生产之前,不需要出来请安了。

日常没有皇贵妃好心领着,这些低位分的妃嫔,是没有资格给皇太后请安的。皇贵妃发话了,她们连给皇贵妃请安的资格也没有了。

宜妃看着侄女沉思的面孔,心疼她的成长,却也不得不叮嘱。

“这个事情,面子上就算过去了,你要注意着,以后若是遇到,她们位分再低,也是你的庶母。”

八福晋唇角一抿,眼里那一抹倔强无声无息,却还是存在。

八福晋的家之前倒是十分显赫,父亲是和硕额驸明尚、外祖父是安亲王岳乐。由于生母早亡,八福晋自幼便在岳乐亲王身边长大,因长期在王府中生活,因为从小娇生惯养,为人一直傲慢任性。

实际上,八旗姑奶奶都泼辣得很。亲王家里出来的子女,不傲慢任性的是少数,这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皇贵妃、惠妃、宜妃、宣妃……年轻的时候都是,现在还是。

而皇上的妃嫔,位分再低,也是皇上的女人。

八福晋是儿媳妇。只要八贝勒不是登基做皇帝,不是皇太子,她就是要稍稍做出来一点晚辈的态度。

“侄女儿知道了,姑姑放心。”八福晋低低地答应着。

宜妃放了一半的心。却不知道八福晋心里冷笑:尊重庶母,可以啊。就是不知道,灵答应和妙答应最终能不能做自己的庶母,能不能生一个皇太子出来!

八福晋在宫里转了一圈,抬头挺胸地骑着车子,领着丫鬟嬷嬷们一起出来皇宫。

承乾宫里,小宫女上前通报一声:“娘娘,八福晋回去了。”

皇贵妃轻轻点头,问道:“明儿四福晋进宫,带着孩子们?”

“带着那。”

皇贵妃更高兴了。在榻上找个姿势躺好,一个大宫女偏坐一边绣墩上,给轻轻地捶腿。皇贵妃迷瞪着眼,一时陷入思考。要说礼仪规矩这方面的表面功夫,太子妃和四福晋做的最好。即使是最温婉的大福晋,面对皇上出身低的低位妃嫔,都是下意识地优越感十足。

而皇上年纪大了,越发地喜欢宠着年轻鲜亮没有心机没有家世的。这些低位妃嫔们在皇上身边略嘀咕两句,就够做儿媳妇的喝一壶的。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