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

高于山西商人手里的机器。

是根本。

康熙摸着胡子,眉眼一起笑了开来。

翻开处理这件事的人选推荐,哈哈哈哈大笑。

平郡王纳尔苏和十二阿哥胤裪。

康熙合上章程,一抬头,面对所有人着急的表情,看向四儿子。

四爷搓着手,俊脸上堆满讨巧的笑,忒是狗腿的架势。

康熙笑骂道:“你小子,行!”一场大戏连朕也在其中有角色了!明目张胆地借朕的手从太子身上找回来面子!康熙脸一黑:“亲自下矿的事情,以后不能做,矿井危险,谨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哎哎。儿子记住了。”四爷点头如小鸡啄米。

其他人都急得要坐不住了。

皇上您快说说,什么章程啊!!

康熙却是不着急,解决一件大事,要他身心彻底放松下来,接着训斥道:“更要谨记,不要带着弘晖出门,他才多大一点儿?”康熙听弘晖说,和矿场的小孩子一起捡煤渣,做祖父的一颗心揪起来,一脸怒色道:“以后再敢带着朕的孙子去吃苦,看朕不饶你。”

四爷:“……”只能接着答应:“嗯嗯。儿子记住了。”

就在众人因为这两句对话,震惊的无以复加,齐齐转头看向四爷这个狠心的父亲的时候,康熙发话了。

“禁矿的事情,你们每一个人的意见,朕都知道了。胤禛、阿灵阿,都坐下。”康熙看向太子:“朕决议,否决禁矿章程。”不顾下方或震惊或惊骇或愤怒各种表情,“有关如何解决矿工们的生活、提高矿场安全,诸位卿家各自上章程。天儿不早了,膳房有准备好的热汤和点心,都用一碗垫垫肚子,再回家去。”

说着话,起身,离开了。

安静。

即使是八爷亲近的人,也都没想到,皇上真会答应了。

陈廷敬和李光地也没想到,皇上真答应了。

工部的官员们也没想到,皇上会答应了。

胤祉、胤祺……胤禟、胤俄……胤祥、胤禵……也没想到,老父亲真的答应了。

震惊到五雷轰顶。

坐在椅子上,像一排排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除了四爷。当然,四爷也没有高兴,和他往日里每一次处理政务一样的平常表情。

所有人一起看着四爷,一霎间,一个个的大臣们,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他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太子猛地一起身,就要冲上去打混账四弟。诚郡王胤祉发挥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一把抱住,右手一掐太子的胳膊,太子才是回神,一张脸青白交错的勃然大怒,待要对老父亲的背影张口大喊:“汗阿玛儿子不服……”要胤祉再次狠掐一下胳膊。

太子的胳膊疼,很疼,可他的心更疼,宛若刀绞的一般。面红耳赤呼吸粗重,却又不能当众驳回康熙的决定,只能一身喷火地起身,领着所有人一起起身行礼:“恭送汗阿玛/皇上。”

所有人都将太子的动作看在眼里,惊骇的同时,一时倒是冲刷了他们的呆滞。

皇上和皇太子的关系,已经到这一步了吗?

原来,今天的这一切,其实是皇上要打压太子吗?

这么一想,他们倒是想的通了。

禁矿如此大的国家大事,皇上一反常态驳回太子的提议,是认为太子收拢儒家士绅的心,吃相太急了些,要给太子教训了?!

再看向四爷,已经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了。身边跟着一群兄弟们,一个个喊着:“不知道膳房准备了什么汤?饿了。”“我能吃下三大碗!”哈哈哈哈大笑中拐进长廊,看不见了。不由地长长叹气。

时也运也命也。国家大事遇到皇上和皇太子争斗,四爷撞大运了正好撞上来了,他们已经尽心尽力了,还能怎么办?哎

康熙要说,他真的只是为国为民慈悲为怀,他们倒是不信了。康熙表现的为了皇权打压太子,他们反而自己想通了。

太子恨恨不平地一阵风地出大殿,转眼间不见人影,身边跟了一大群人。

陈廷敬、李光地等等大臣,面带忧愁地对视一眼,一致决定,明天去找皇上好好谏言,这件事,不能这样就决定了,至少,要知道四爷的章程里到底是什么!

王鸿绪等一群人,恍恍惚惚的,不管皇上因为什么答应了,反正都有他们的一份原因,作为儒家子弟,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鄂伦岱、舜安颜等人是喜形于色的高兴:皇上答应了,说明皇上重视八贝勒,对太子有意见了!

相对之下,马尔汉、法喀、阿灵阿、容若等人,倒是有点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众人出来澹宁居大殿,这才想起来漏了一波儿,一看,好嘛,工部的官员们早脚底抹油地溜了,一个不见了。

这是生怕被群殴了怎么滴?!

跑的倒是快!

对视一眼,得嘞,要不要去用汤,自己决定吧:去用汤,支持皇上的决定;不去用,代表抗议。像陈廷敬、李光地……马尔汉、法喀、阿灵阿、容若……这样的大臣,就必须去了,身份高影响大,对外必须保持君臣一致。

康熙领着一大群人回去清溪书屋,一进去院子正门就先吩咐传膳。梁九功等人都高兴于皇上知道保养身体,梁九功谄媚道:“皇上,十七阿哥和弘晖阿哥在等着那。”

皇上一听,笑道:“他们两个还没走?”

“听说皇上一直没用晚食,十七阿哥和弘晖阿哥就没有离开。”

康熙不由地心里一暖。

快走几步来到进来偏殿,听到小孩子背书的声音洋洋盈耳,脸上的笑容不由地加大。

几个小太监在擦拭窗台、搬动花盆……十七阿哥胤礼和弘晖隔着一个特制的小旧书桌,书桌上有碗碟、书本、文房四宝等等。一人做一个椅子,靠窗的方向,眼角余光正好看见进门的方向,看见康熙的身影出现,都是惊喜。

“汗阿玛!”“玛法!”

伴随呼唤声响起,胤礼给康熙行礼。弘晖跳下来椅子一头扑到康熙怀里,小嘴巴叭叭叭:“玛法,玛法饿了哦,玛法来喝奶汤哦。”

康熙一弯腰抱着胖孙子,哈哈哈哈大笑:“给玛法留的奶汤?”

“给玛法留的。”弘晖拉着玛法走到书桌前,胤礼端着珐琅彩虞美人花瓷碗,恭敬地捧给康熙:“汗阿玛,先用一碗奶汤。”

康熙接过来碗,在幼子和孙子殷殷切切的目光中,一饮而尽,温热的奶汤要肠胃舒坦,人更舒坦:“好喝。谢谢胤礼和弘晖。”

“玛法,这是弘晖应该做的。”弘晖眉开眼笑,一头跑到里间,在水盆里绞着一个毛巾,捧出来,小大人的模样:“玛法,擦擦脸,吃点心用膳哦。”

康熙:“……”

用着没绞好还在滴水的毛巾,康熙一面享受孙子的孝顺,一面在心里骂四儿子指不定在家里怎么指挥弘晖那。

胤礼笑着,他想和老父亲近,但他就没有弘晖侄子的大方,如果没有弘晖侄子在,他都不敢留在清溪书屋到现在。弘晖乖巧地拿着用完的毛巾回去里间放好,他双手推着一个珐琅彩小碟子给康熙:“汗阿玛,这是皇祖母和皇额涅送来的萨其玛、韭菜盒子。”

康熙心里更暖。劳累一天,各种争斗耗费心神,一回来有老母亲妃嫔们惦记着,有儿子孙子顾着,他很是满足。

小太监搬来椅子,康熙坐下来,用了一块萨其玛,用筷子夹着一块韭菜盒子用着,一眼看到弘晖和梁九功从里间出来,都是一脸灿烂的笑容,自己情不自禁地也笑。

弘晖站在玛法跟前儿,一脸神秘地指着碗碟显摆:“玛法,这是阿玛要工部新送来的碗碟哦,粉粉的好看哦。”

康熙这才注意到,这碗的主题纹饰是山石花卉,花的品种是虞美人。虞美人在粉彩里特别常见,但在珐琅彩里极不常见。而且这和平常的虞美人花图案不同。窑工巧妙地避开了虞美人最常见的大红色,采用了不常见的粉色。

碗心画了几颗瓜果,有蛇足之嫌,但在这类碗中却是异常罕见,多了一抹童趣,一看就是特意给胖孙子赏玩的。康熙用左手摸着孙儿毛茸茸的桃心头,赞道:“这碗好看,玛法很喜欢。尤其这图案设计,粉色的虞美人花,雅致。”

弘晖大为开心,小胖肚子一挺,眉飞色舞的比划:“玛法,弘晖喜欢啊。玛法,弘晖用小碗喝奶汤,多喝了一碗。十七叔叔多背了一篇文章哦,十七叔叔和弘晖背书给玛法听哦。”

康熙:“……”胖小子是喜欢碗,还是喜欢他阿玛特意给他做的碗?

“好你十七叔叔和弘晖背书。玛法听听你们叔侄两个一天的学习。”

胤礼一听,还有他的份儿,紧张。可他一看老父亲自在地吃着韭菜盒子,弘晖侄子挥舞着胖胳膊给他打气,他眼眶一热,就当是陪着大侄子了。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

一个六七岁,一个三四岁,清脆的背书声响在康熙的耳朵里,要他一时忘记所有的烦恼。而毓庆宫中,太子暴跳如雷地大吼:“混账!混账!”一脚踢的书房门吱呀吱呀作响,胳膊疼脚也疼,眼睛更疼,心口撕裂地疼。

身形高瘦的杜默臣在四月天里,急得一身汗,急急地安慰:“太子殿下,您莫要着急。皇上说了,要每个人上章程,说明还有回旋的余地。”

太子一转身,红着眼睛瞪他一眼,在人群中找到贾应选的身影,目光阴森森的要吃人一般:“那个幕僚那?”

贾应选吓得脸上一白,“扑通”跪下来:“太子殿下,那个幕僚还没有找到。奴才派了好多人去找,可就是不见人。”

“再去找!”太子嘶吼一声,气急败坏地坐到他的圈椅上,浑身气势勃发,咬牙切齿。“一定要给孤找到他!是他告诉孤,矿场目前是关键的,可是他的人却不见了!”太子的声音里有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机。

“是是是!奴才再加派人手去找。”贾应选磕头起身,吓出来一身的汗,幸亏现在人多,太子殿下没有给他一脚踹过来。

可是杜默臣等人都好奇了,杜默臣直接问:“太子殿下,幕僚是谁?矿场的事情,是他提出来的吗?”

太子黑沉沉着脸默不作声。

贾应选安排小太监奉茶,上点心,也顾不上这边。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是纳闷,什么幕僚,在得到太子殿下的赏识后,居然能自己不见了?

要说这个幕僚,那可真是有来头。

他就是之前在索额图府上的那个幕僚。

给了索额图一份建议,人不见了。

如今给了太子一份建议,人又不见了。

四贝勒府上,后书房,一色儿的原木家具,朴素简约,书桌上三盏蜡烛光橙黄,照的一个屋子都多了几分柔情。

四爷端坐书桌后,手捧一本书在看。高斌和饽饽坐在下首的小桌上各自捧着一碗面,狼吞虎咽。

一份红烧肉、一份酱萝卜,一份清炒韭黄,色香味俱全。时不时筷子碰在一起打架,两个人互瞪一眼,一起挪开那一块子红烧肉。

苏培盛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碗里是两杯清茶,一个银壶,两个空小碗。他放下物事,拎着银壶给倒了两碗奶汤,送回去托盘,又进来拿着剪刀剪着烛花。

等他们吃完了,出去漱口用茶回来,四爷放下书本,关切道:“坐下来,以后出门,身上记得带着一些点心,万一过了饭点儿,可以垫一垫肚子。”

高斌心里一暖,恭敬道:“哎。谢主子爷关心。”

饽饽经过这几年的历练,身上的风尘气完全不见了,精神气十足,眉眼干练精明。粉嫩嫩的浅青色缎子圆领直身长衣,绣小朵点金水绿卷须花,袖口滚葡萄花边纹,下面一条藕荷色织银丝百褶裙,外套一件雨过天青玫瑰纹对襟褙子,皆用燕子盘扣点缀。妆容精致,雪白的肤色映着柔青色的衣衫,恍若江南浣纱溪边一株临水照影的碧绿烟柳。

带着金钏的双手放在身前端坐着,一抹文静流露出来。一双杏眼,柔情似水的目光凝注上首的主子,脆生道:“四爷,您一直要我们关注的邬思道,我们查到,他本是扬州书院有名的才子,府试乡试连战连捷,中秀才举人都是头名。康熙三十五年应试南京春闱,因为名次问题,纠集四百余名落榜举人,抬着财神拥入南京贡院,遍城撒了揭帖,指控主考王名堂、副主考钱海生二人贪贿收受,把个南京科场搅得四脚朝天。朝廷将江苏巡抚连降两级,王、钱二人革职罢官。因为那次科举有徐乾学的次子参加,徐乾学和朝廷保证没有舞弊,朝廷就保留了名次。他一气之下名次也不要了,离家出走至今。幸亏他走了,否则他真要被报复的不知道怎么死的。他在外头这么多年,行踪暂时查探不出来,可能是听说徐乾学去世了,重新冒头。”

四爷安静听完,沉思不语,邬思道?名字熟悉,这身世也熟悉。难道又是“故人”?

高斌发现四爷不说话,试探着分析道:“爷,属下根据戴铎先生的建议去找他,他不答应来府里做幕僚。却去了索额图的府上做幕僚,给出来建议‘好名声’,离开。索额图倒下后,因为太子殿下在营救相关的人,听说了他的名声,他被找出来,给太子殿下的建议‘矿场关键’,再次离开。……属下怀疑,他是在试探。我们跟他这么久,发现他性格偏激但真有能力。虽然心高气傲,但一腔热血不减,忧国忧民,日常言语愤世嫉俗。应该是在看索额图和太子殿下的反应。”

“是那,爷。”饽饽再次出声,随着说话的动作,耳朵上的珍珠明月珰一晃一晃莹莹生光:“爷,他说‘要好名声’,可能是发现索额图只要好名声不办好事,所以离开。他和太子说‘矿场关键’,可能是听说太子决定禁矿,所以才再次离开。”

四爷看他们一眼,微微颔首:“你们分析的都有道理。”转头看一眼墙上的自鸣钟,站起来,出来书桌,在屋子里踱步。

当时的主考王名堂、副主考钱海生都是索额图的人,邬思道性高气傲一心报效朝廷和百姓。他痛恨的不光是名次太靠后,更是很他们坏朝廷选才大典,乱了纲常。

而朝廷当时因为在备战,顾不上重新考试的事情。再因为徐乾学的担保保留名次,他失望之下离家出走,再次回来,必然要报复索额图败坏国家。

“好名声”的建议,是真心为索额图考虑,但也真就是报复。邬思道给建议之前,通过戴铎和他传话过。因为索额图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应该有好名声。

对太子……倒是真有几分试探。太子是大清储君。他想看看,这个储君会禁矿,还是会顶住士绅们的压力,插手矿场管理。所以他只说“矿场关键”,而不说应对办法。

门口传来脚步声,王之鼎在前头挑着一盏灯笼,十三阿哥胤祥裹着一阵夜风进来,跨进门槛,王之鼎给四爷请安,退到一边熄灭手中的灯笼,高斌和饽饽起身给十三阿哥行礼:“给十三爷请安。”

十三阿哥一脸豪爽的笑儿。一袭素色长衣,俊朗如饱满圆月的颜色,修长挺拔的身影里带了夜晚的凉气,意气风发中颇有侠气之态。少年抽条儿的岁数很是高瘦,翩翩风姿颇有沈腰细条之像,其间风骨却是丝毫不影响。

他随意地挥挥手,自己在两个人对面找把椅子坐下来,因为四哥的瞪眼朗声笑道:“快起来,苏培盛,给爷一杯茶醒醒神。四哥,我就知道你们还没睡,特意绕过来。”

四爷抬手给他一个脑崩儿:“你来做什么?你八哥怎么样了?”

胤祥捂着脑袋,因为脑门上的疼痛感知到四哥真生气,却更证明自己这时候来对了,遂兴奋道:“八哥好多了。太医说无关大碍,休息两天就好了。去看望的兄弟们都陆续离开了。”